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慧如姐,对不起,真不是你想的那样。叶晴看了一眼两个哭作一团的孩子,凑上来轻声说,当着孩子的面,不要这样,等孩子不在时,我们给你解释。
当着孩子的面怎么了?就是当着孩子的面,你们才不好意思编一套骗人的谎话来糊弄我!不要脸,贱女人!
她哭得越发肆无忌惮起来,突然感到与顾俊结婚的这么多年,为了努力做一个贤惠的妻子、称职的母亲,她活得多么疲倦。曾经那个警惕而严苛的母亲,如今这个大吼大骂的泼妇,真的都是自己么。她从前也不过是个单纯容易满足的小女人。
她活得那样累,可是也并不怎样有成就感。她生得不美,也已经逐渐露出了衰老的征兆。叶晴这类女人若一定要赢她,是太轻易的一件事。她不知道除了大吼大骂,还能有怎样的办法让自己占些上风。
纽扣情缘(6)
她听到女儿朵朵更加伤心地哭泣起来。她看到女儿朵朵仰起脸,绝望地朝空气中喊了一声,“我讨厌你们!”然后扭头跑出了家门。她没有力气出去追,追上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她不知道“朵朵”口中的“你们”究竟都包括谁。她的女儿一定对她失望极了。
黑漆漆的天幕底下,小女孩瘦削的身影像一张小纸片儿,格外孤单。她在梧桐镇的小街上漫无目的地徘徊了一个下午,过多的泪水已经耗光了她的体力,如今她感到饥渴难耐,走路的步子都开始晃晃悠悠。她的眼前老是出现慧如做的小点心,又好看又可口,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渴望吃到它们。
她走到巷口的时候,便看到墙角处正一动不动地蹲着一个身形熟悉的小男孩。说不出为什么她又开始委屈起来,这一次却不是为她自己。没错,她曾经喜欢小侠,也崇拜小叶阿姨,可如今她似乎无论如何不该再喜欢他们了。她的母亲慧如正是因为他们而这么伤心。
她放轻缓了脚步,贴住墙脚,准备趁小侠不注意悄悄走过去。没想到小侠突然头也不抬地说了一句,别回去。他们大人还在说话,你别去掺乱。
夜凉如水。这话冷冰冰的没有任何温度。
凭什么这么说我,你才是去掺乱。朵朵感到她的气不打一处来。
你妈妈一点都不好,她凭什么那样说我妈妈。你爸爸说的对,她是一个泼妇。
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刺中了朵朵,锐利的一种疼。她猛然向前跨出一大步,一把将小侠推了一个趔趄,男孩手里的纽扣撒了一地,黑夜里泛着冷光。
本来就是,你妈妈本来就是贱女人。
这句话脱口而出的时候,朵朵自己也吓了一跳,她不知道这三个字究竟是何时印进她的字典里的,她从来没有骂过人,也从来不会骂人,她自己也为此感到难堪。
她终于又尴尬地赌气道,你把那枚纽扣还给我。那是我妈妈给我的东西。
凭什么,我赢来的,我赢来的本来就该归我,癞皮狗。
她看到男孩气愤万分地捡起地上的纽扣,塞进口袋里,头也不回地跑回家去了。
'肆'
开始的几天,他们在上学路上遇到的时候,彼此都装作看不见,故意不说话。
后来朵朵就再没看到小侠去上学。她放学回家经过细胡同五号的时候,开始忍不住故意减慢步伐,朝里面瞧过去。大部分时候,大门都是沉默地紧闭,偶尔半掩着,能看见叶晴在自来水管前洗菜的背影。
她不知道小侠怎么了,可能会发生什么事,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她感到完全无从料想,一颗心孤落落地悬在半空,没有着落,常常想着想着就呆了神。生命里第一次,朵朵开始嗅到浓墨重彩的忧愁味儿。她越发开始沉默起来。
她终于鼓起勇气跑去问巷口的王太太。舒了一大口气,原来她想象里最坏的事,也不过就这么回事儿,一点都不值得她这么担心。
关我什么事,他对我那么坏,已经不是我的朋友了。
她暗暗地在心里发了这样的誓言。这话果真奏效一些,像拿一根橡皮筋将她的心勒束起来,变成很细很瘦的一颗,只有空当专注于眼前的生活,再腾不出心思去想别的人和事。
日子就这样含含混混地溜走许多天。
朵朵至今还记得,那一天梧桐镇下了难得一见的暴雨。她闷在自己小房间的书桌前,正在完成这一天必须完成的字帖作业。致密的雨线刷刷地洗着窗玻璃,整个世界却显得有点滞重。她伸出一只手指,在窗玻璃上不停画下一个哭丧脸的表情。
纽扣情缘(7)
混杂在哗哗的雨声当中,她仿佛听到外面正有什么声音传来。有时有对话声,有时有大踏步奔跑的声音,堆叠东西声,关门声。她似乎真的听到有小侠说话的声音,直觉却让她感到有点不太对劲。
此刻慧如正像平时一样在睡午觉,她跑到门口去悄悄穿上雨衣、雨鞋,穿过院子,趴在大门的门缝上朝外看。她又一次看到了那辆形状奇异的红色出租小车,面积有限的棚板上堆满各种家具物什。只是如今上面胡乱搭了几块透明的遮雨布。
还没等她缓过神来,就听到了汽车启动的声音,颤巍巍的甲壳虫出发向巷口驶去,这回看起来却有点风雨无阻。
她慌乱地赶紧去开大门的插环,小手抖得厉害,眼泪就跟着雨水哗哗地流出来。她冲出大门,绝望地跟在后面喊了两声“小侠,小侠”,嗓子就哽住了,却觉得那小车根本没有想停的意思。小侠要走了,小侠要走了,她从来也没像现在这样害怕和伤心过。
她突然看到车门打开,小侠砰的一下从车上跳下,跛着脚朝她这里跑过来。大雨将他的全身都打湿了。他的脚显然还没痊愈,跑起来的样子一瘸一拐,速度也极缓慢,仿佛将几个世纪的时间都跑光了——是的,也就是在那一刻,这女孩突然就有了时间概念,一瞬间就长大了。
男孩拿着那只方形的铁盒子,塞进她手里,说道,朵朵,我已经原谅你了,你原谅我了吗?
她也不知道该回答些什么,只是哭。
男孩的脸上又露出了第一次见面时嬉笑顽劣的表情。真丢人,你们女生就知道哭鼻子。
再不说话,再不说话我就走啦!他突然凑到朵朵耳朵上来,神秘兮兮地说,我妈妈让我告诉你,你爸爸是一个好男人,你妈妈也是一个好女人,你一定要好好爱他们。我妈妈还说,如果以后你妈妈原谅了她,我们还会回来的。
朵朵终于勉强地笑了。
她看到叶晴阿姨从车窗里探出头来,担心地招呼小侠快回到车上去,又微笑着向女孩挥了挥手。
她不知道,那暴雨中离去的背影竟就是有关小侠最后的记忆。
此后许多年,她一直牢记着“若你妈妈原谅了她,我们还会回来”这句话。她又搬过很多次家,有过很多段不被她的妈妈看好的友情,却一直央求妈妈一定不要离开梧桐镇。许许多多名字曾在她的心里刻下过、又被硬生生地擦去,她已经习以为常了。如今她已长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尽管在人群中依旧显得落落寡合。有时早上醒来,她会感到突然又淡忘了某一张脸孔,想不起与那个人之间曾发生过什么温暖心怀的小事。
可她竟独独还一直心心念念着小侠,心心念念着那一句为了安慰她而给出的承诺。那方形铁盒子一直被她视若珍宝地用绸布包好,藏在抽屉的最底层,独自一人的时候就常常拿出来看。三十三枚纽扣,安安静静闪闪亮亮地在里面排好,从来没有灰尘能沾染它们。她想起慧如发现那件少了一枚钻石纽扣的外套的时候,曾经连续几个月无法释怀的样子,当时她只轻描淡写地说了句,“妈妈,我也不知道,也许是不小心丢到什么地方去了。”
“生命是一袭华美的袍”,打开记忆的妆匣的时候,我们果真常常忽略了一枚纽扣。它不太起眼却曾穿针引线,教我们在这一遭仓促的生命里,如何一年年心存盼望地活了下来。
我们常常悔悟得太迟,来不及说完一个故事。
细细雨 淡淡的事(1)
文/吴英涵
'一' 昏暗的昏暗的篱
下起了寂寞的寂寞的雨
只有江南的春天才会烟雨朦胧,抓摸不到太阳的轨迹。天空是一样的颜色,望到哪都不会刺眼。雾里弥漫着柴薪的幽香,谙颜不知是何时开始对这个味道过敏的,嗅到一些便头晕目眩。
谙颜对母亲说他不能帮家里劈柴,进了柴房就全身发软。母亲总会摸摸他的脑袋,对父亲说我们的谙颜将来一定是拿笔杆生存的人,便让他出去玩。
然而谙颜十八岁那年一切都变了样子。有一天母亲从木箱拿出些钱,说你自己去营生吧。
母亲的眼神似乎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毕竟家里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