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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住话头,看向朱元璋。
朱元璋好像在沉思,见水木常停止了说话,便问道:“接下去呢?”
“肠胃放空一天,味蕾闲置一日。夜间品尝食物,其味岂能不美哉妙哉?”
“放肆!”胡惟庸喝道,“大胆刁民,你竟想让皇上空腹忍饥,居心何在?来人,把这刁民……”
“惟庸,朕还没发话呢,你怎么替朕做起主来了?”朱元璋面无表情地看着胡惟庸。
“臣这是为皇上着想啊,这刁民他明显是要加害皇上。”胡惟庸涨红着一张肥脸。
“朕倒觉得他的话有点意思。”朱元璋挥挥手,左右的兵士松开水木常退到门外,“接着说。”
水木常说道:“食物要品而不是为了单纯的吃,草民斗胆猜测皇上向天下征集‘翡翠白玉汤’是——”水木常顿住了。
“哦?你还能猜出朕的意思?”朱元璋脸上的表情有了松动。
“草民觉得,皇上是要为天下的表率。 故意用‘翡翠白玉汤’的名字来迷惑众人,然后公布谜底,好让众人恍然大悟。”
“那,你就代朕来公布谜底吧。”朱元璋的兴致上来了。
“‘翡翠白玉汤’其实就是青菜豆腐汤,但所有的人听皇上说了这么尊贵的名字,自然就想不到是青菜、豆腐。”水木常侃侃而谈,“草民猜测,各地的名厨献的这道菜,汤必是以鲜鱼或是更好的海味熬成的,青菜也必是加了其他佐料使其更加美味,豆腐中说不定添了什么人参之类的。这么一来,菜是名贵了,可这菜早就不是原先的菜,更加不是皇上希望的菜了。”
“说得好!”朱元璋大笑,“那你说朕想要的是什么样的菜呢?”
“草民以为,皇上的目的不在菜。”水木常低头,“草民不敢妄言。”
“但说无妨!”朱元璋拍拍胡惟庸,“你看他见识不俗吧?”
胡惟庸打个哈哈。
“草民觉得皇上是想训诫臣下不要贪图享乐。”水木常两眼一闭,豁出去了,“天下人都以为皇上是好东西吃腻味了要换换口味,其实他们都没明白皇上的良苦用心!”
朱元璋的确是吃好的吃够了,才会念念不忘当年当乞丐时喝的那碗青菜豆腐汤。水木常含蓄地用“把斋”提醒他怎样改善“吞咽美食如同嚼蜡”,再把话峰一转,将他捧上天,说他并非贪图享受,而是励精图治。
正所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朱元璋也是人,他当然爱戴高帽子。
更何况,他正琢磨着怎样为自己一手造成的闹剧收场呢。
听到水木常这番赞扬,他正好找个台阶下。加了再多的佐料,做尽了花样的“翡翠白玉汤”到底只是青菜豆腐汤埃天天有人往宫里跑,给他做这汤,他的脸都吃绿了。
想到这里,朱元璋笑道:“好你个水木常!真是聪慧!居然猜中朕意!朕这就封你为御厨,赐府地一座,良田两百顷,白银八百两。”
“草民愧不敢当!”水木常 跪下。
“皇上赏你,你就领旨谢恩吧!”胡惟庸笑道。
“谢皇上!”水木常说道。
“朕近日听闻,有一股吃喝奢靡之风在朝廷上下蔓延开来。惟庸呀,可有此事?”朱元璋笑眯眯的。
“这天下太平的,各位文官武将也就小乐乐,无伤大雅的嘛。”胡惟庸笑道。
“是吗?”朱元璋突然沉下脸,“这元朝才灭了几年,你们就故伎重演,想让我大明重蹈前元朝的复辙吗?水木常一个小老百姓都知道朕在忧虑什么,你们这些朝廷的重臣,却不知道!那朕还要你们这些大臣有何用?”
胡惟庸唬得跪倒在地:“臣愚昧,皇上息怒,皇上息怒。”
朱元璋不再看他:“传旨,令天下农民不得种糯,以塞造酒之源。从即日起,禁酒一年。”
话毕,朱元璋拂袖而去。
胡惟庸从地上爬起来,揉揉膝盖:“水木常,皇上很是器重你,好好干吧。”
水木常笑道:“多谢丞相大人提携,草民一定不会辜负皇上厚望。”
胡惟庸勾勾指头,一个小太监跑了过来。
胡惟庸斜眼看看水木常,笑一下:“带这位御厨大人去他的府邸吧,帮着照应照应,缺什么都替他补上。完了到我这儿来领赏钱。”
小太监点头哈腰:“奴才明白,请丞相大人放心。”
水木常正要道谢,胡惟庸冲他摆摆手,踱着官步走掉了。小太监的刻意恭维让水木常觉得浑身不自在,唉——到底不是这种享福的命啊!
官场上,阿谀奉承已成习惯,时间一久头脑难免发昏。刚才朱元璋居然还清醒地认识到吃喝风的猖獗与巨大危害,实属不易。
要让水木常天天生活在官场中,真是无法忍受。
也许他应该同师父好好谈一谈,他不能总是回避核心问题。以前不敢挑明自己的真实身份是怕师父恼羞成怒一刀把他解决了。
现在他有了八百两银子,或许可以转赠给师父。只是不知师父会不会信他,毕竟八百两比不上一笔惊人的财富蔼—
还有,他该怎样辞去御厨一职呢?也许,时间一长,皇上对他失去了兴趣,那么他就可以走了。
去过平凡普通的生活。只是不管是怎样的生活,他都不适合宋习之。对于她要的,他给不了。
所以,只能两两相忘。
而他,偏又忘不了。就只有慢慢地思念她,慢慢地想念她了。
第七章
水木常端坐在桌边,出神。
屋顶上的瓦发出细微的声响。水木常屏住呼吸,暗中摸出藏在袖子中的一柄匕首。
一条黑影从天而降,水木常右手往上一推,左手的匕首抵住黑衣人的脖子。
黑衣人轻巧地将头一偏,反扣住水木常左手的脉门。
水木常顿觉左臂一紧,匕首硬生生地被黑衣人夺去。
“说过很多次了,把武功练好比带这些没用的匕首强多了。”顾凭风摘下蒙面的黑布。
“先松开我再说。”水木常挣扎了一下,没有挣开。
顾凭风僵直着身子,脸色苍白得过分。
“心情不好吗?”水木常忍着痛,笑道:“脸色这样难看。”
“我教你的功夫,你都丢得差不多了!”顾凭风的愤怒显得莫名其妙。
“我脑子笨可以吗?”水木常没好气地。
“你——”和水木常一起,顾凭风总是气结。无可奈何地松开他,顾凭风坐到水木常对面。
“师父在客房睡了,他很满意这种奢侈得过分的房子。”水木常浅笑。
“那你呢?”顾凭风端起水木常喝的茶杯。
“我,无所谓。不过我还是习惯简朴一点的生活。唉——茶都凉了。”眼见着顾凭风喝光了自己那杯茶,“你要喝,我去给你弄点热的。喝凉茶对胃不好,说你很多次了,屡教不改。”
顾凭风置若罔闻,他抬首,欲语还休。
他有话要说!说的话必与师父有关!
水木常脑子里立即蹦出这个想法。
肯定的!不然顾凭风完全可以从正门进来的。但他一身夜行衣,偷偷摸摸地掀瓦从屋顶跳下来,由此可见,顾凭风必定是要避开师父。
“我以为你被这安逸的生活弄昏了脑子了。”顾凭风没有笑。
水木常也没有笑:“你不必为难自己,不方便说的话我不想听。”
顾凭风一愣:“可是——”
“谁都难免一死,不是吗?”水木常盯着烛火看,“师父他将我抚养成人,已属不易。若他要我这条命,就拿去吧!”
沉默了,两人都沉默了。
“你有没有想过你会连累宋家父女?”顾凭风打破沉默。
心脏一阵乱跳,水木常神色大变:“他们怎么了?”
“我已让小休将他们妥善地藏了起来,宋家的田产我也帮他们变卖了。日后的生活,他们会过得很好的。”顾凭风紧紧捏住杯子,指关节泛着青白色。
“谁?谁要对他们下毒手?是不是师父?”水木常怒不可遏,“腾——”一下窜到门口欲找顾齐泰算账。
“冷静点!”顾凭风揪住他往怀里一带,用两只胳膊困住水木常。
“放开我!”水木常恶狠狠地。
一直以来,水木常脸上的表情从未脱离温文尔雅的轨道。就是他生气了,也只是板着个脸。像这样凶狠的表情,顾凭风从未见过。
尽管水木常 比他年长一岁,尽管水木常是师兄,可顾凭风一直觉得自己是长者、是强者。而水木常则是需要他的保护的。爹不教水木常武功,他来教;水木常常受人欺负了,他来出头;水木常受爹责罚了,他偷偷给水木常送吃的。
他以为,一辈子就会这么过下去。如果爹肯放弃那个贪婪的念头的话,最好;如果爹不肯,那也没什么要紧的,反正他会护着水木常的。
可是半路杀出个何小休,爹不知是哪根筋搭错了,居然收她为徒,还说她年长些就让她做师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