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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沙漠里受了伤。现在,我掉队了,也就是说,我快要死了。”雁说。很平静,也很微弱。它让我明白,这一切只是一个巧合,它的到来并非是来自佛祖的恩赐。
“我能为你做点什么吗?”
“吃了我。”
我无语,带着沉重的犯罪感,缄默了。
“释迦牟尼也会吃了我,他绝不会违逆自然。”雁说,像一个伟大的哲人。
“那好吧!”
我不明白这只发了疯的雁为何会有如此癫狂的念头。但,我很清楚,如果不残忍地吃了它,就等于同样残忍地自杀。
我张口。雁闭上眼。一切都是如此自然,如此默契,仿佛是一部正在上演的无聊的恐怖电影。
“我会等到释迦牟尼吗?”我缩回了嘴,忧虑地问道。
“吃了我,你会的。”
我点了点头,然后慢慢地吃了它,慢慢地。直到它的饱满的身躯只剩下一具冷森森的白骨。
我揉了揉蠕动着的不安的胃,然后依旧默默地倚在菩提树下,虔诚地等待,等待着释迦牟尼的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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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节:等候释迦牟尼(2)
四
一轮阴冷的圆月悄然挂在了我的上空,犹如一只恶鬼的眸子,使我感到了一种无孔不入的阴森和恐惧。那天幕仿佛是藏民暴晒后的面颊,黝黑的皮肤中正透露着一抹粗糙的绛紫色。
我依旧倚在菩提树下,却开始蜷缩身体,感到阵阵莫名的寒意。直到一阵如天籁般的旋律使我的耳膜开始了极度欢快的共振。
我仰起头来,试图寻找那神秘而华彩的声源,然而却只能极目于一片在月光下将自己伪装成银白色的沙漠,冰冷而死寂。
我放弃。于是闭上眼,深沉地陶醉。
一阵清晰的轮廓突然出现在了我被遮蔽的眼球上:飘逸的长发,颀长的身影,纤细的臂膀,还有那动人的笑靥。
我愕然,张开眼,却只依旧看到一片苍白,如同撕裂的伤口,但流不出一滴血,只有惨白的疼痛。
是她么?
我继续闭上眼,开始不顾一切地思念。于是我渐渐地看清了她的面容,甚至精细到每一个一张一翕的可爱的毛孔。
那完美的双眼皮,修长的睫毛,玲珑的鼻和娇小的嘴唇。
是她!
我竟不忍张开眼,执著地迷离在这美好的幻境之中。
我可以感觉到:她正置身于一片苍白的沙漠中,那忧郁的眼神像一颗璀璨夺目的流星。莺歌燕语的调子从她朱唇皓齿的缝隙间缓缓淌出,形成阵阵如天籁般的旋律,使我的耳膜开始了极度欢快的共振。
我可以确定她的存在!
我要找到她!
我下定了决心,即使四周有一条污秽的小河,使我无法涉足那如死尸般冰凉的沙漠。
我继续闭着眼,站起身来,缓缓地离开了释迦牟尼的菩提树。尽管我曾发誓要虔诚地等待释迦牟尼的到来。
看来我做不到,我只想找到她!
我朝着她的方向走去,朝着在那被遮蔽着的眼球上的幻象走去。即使遥遥无期,但是我相信我的耳膜,还有我敏锐的第六感。
我可以找到她!
我感觉自己走过了小河,漂浮着地走过了。这又使我想起了白天沉沦的耐克鞋,不禁哑然失笑。我可以渐渐听到流水浑浊的声音在离我远去,取而代之的是阵阵狂风的咆哮以及那愈来愈清晰的唱词。
“吾王履滨,对月长吟。旦旦之信,脉脉其心。斯水未尽,吾情不泯。幽夜有垠,此意难隐。”
这不是我送给她的诗么?
“你在哪?”
我等待回答,然而却只有那依旧呼啸而起的风和那依旧婉约动听的歌在我的耳边惯性地盘旋着。
然后,幻觉消失了,只在我迷离的意识中留下了一片漆黑。
于是,我迫不及待地睁开了眼。因为我的直觉告诉我:应该这么做。
我看到自己站在弥天的风沙之中,身后是一串冗长的脚印,眼前却是一具骷髅,正在唱着歌。婉转动听。
“吾王履滨,对月长吟。旦旦之信,脉脉其心。斯水未尽,吾情不泯。幽夜有垠,此意难隐。”
“是你么?”
我很平静,努力地维持着自己的风度,就像一个正在禅房里虔诚地恭颂着“阿弥陀佛”的酒肉和尚,虚伪而可爱。
骷髅停止了歌唱,在月光下愈加显得悚人的惨白。
我开始仔细端详她的容貌,聚精会神地。顺着那冰冷的轮廓,我似乎又看到了那熟悉的双眼皮,熟悉的睫毛,熟悉的鼻,还有那熟悉的嘴唇。
“我知道是你。”
“……”
“为什么不回答我? ”
“因为我害怕……,害怕你找到我,然后离开,毁掉一直支撑着我在这里等待你的信念……”
“你毋须害怕,我会永远爱你,只要是你。”
“可是你是释迦牟尼的信徒……”
“不。相信我,释迦牟尼也会爱你,只要是你。”
我慢慢抱起她枯槁甚至锋利的身躯,紧紧拥在了怀里。她却像一个羞涩的少女,使我感到那冰冷的骨髓中正剧烈地渗透出一种红晕般的温度,悄然抚慰着我被刺痛的胸口。
于是,我再次静静地闭上眼,然后深深地吻她。那极度冰凉的触觉开始在我的嘴上蔓延,尖锐地撕破了我的唇。我麻木地任凭鲜血流淌,来润滑着她那逐渐温暖的颌骨。
◇BOOK。◇欢◇迎访◇问◇
第6节:等候释迦牟尼(3)
直到她的身躯随着一阵突如其来的骤风化为了美丽的微尘,弥散在了干燥的空气中,就像湖中的一个震荡扩散成一圈圈微弱的涟漪,最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试图将她抓住,却只有细白的骨灰混合着粗糙的黄沙在我掌间的缝隙中无情地滑过,飘落,微不足道地成为了沙漠的堆积。
惟独留下了她的颅,浸染着我唇上的鲜血,沉重地坠落,陷入了那枯黄得泛白的沙。
“我们不会再分开了。”我轻轻捧起她的颅,带着欣慰的笑。
“陪着我一起去等待释迦牟尼吧。”我说。
我踏着渐渐模糊的脚印,希望能回到那突兀而枯槁的菩提树下,依旧默默地倚着它,虔诚地等待释迦牟尼的出现。
五
我回到河边,蓦然发现自己已无法漂浮。我轻轻地步入浅滩,河水却一点一点地浸漫了我的脚趾、我的膝盖。一如当初,扑通一声,那一个淹没掉耐克鞋的过程。
于是,我退回岸边,像一个回不了家的孩子,怔怔地望着对岸枯瘦如耄耋的菩提树。然后,蹲下身来,无助地盯着水中的倒影。
我的倒影很明澈,就像是透明的哲理,与这浑沌的河水格格不入。
“我们回不去了。为什么会这样?”我对着倒影说。我相信他能为我解答我的困惑,正如我相信,终有一天,我会等到释迦牟尼的到来。
“你重新拾起了凡人的欲望。所以,现在,你只是一个凡人,就像沉浮在这条河下的那些东西,你已不再具备穿越这条河流的能力。”倒影说,他引起的微弱震动的气流,荡起了阵阵明亮的波纹,混杂着土黄色的浑浊,衍展到我视野的边缘。
“那么,我现在该怎么办?”
“在我告诉你答案之前,你必须先回答我,你为什么要回来?”
“我们是释迦牟尼的信徒。”我搂紧了胸前她温暖的颅骨,安静地说,“我们要等待释迦牟尼的到来。”
“那么,你不该回来。”
“为什么?”
“因为,释迦牟尼已不在那里了。”
“那么,他在哪?”
“他就是你。”
我愕然,不复言语,看着倒影面容上的深沉和肃穆,努力地去理解这莫名其妙的话语。
“他沉睡在每一个凡人的心里。只是,别的凡人都没有做到,而你,却把他唤醒了。”倒影继续解释说。透过他明晰的影像,我可以看到沉沦在河底的那一双耐克鞋。诡异的黑色,罪恶的红色,以及死亡的白色,仿佛是恶魔的涂鸦,依旧维持着一种令人窒息的美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