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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姐夫昨天来了吧?”
“嗯!钟老师!我没事……病不重!”
钟林没再问。他从苑静的神态中知道她已经闯过了最危险的时刻。
“你安心休息!要争取高考,时间很紧张,苑静,听我走过的人讲一句话,学些知识,这是真本事,到什么时候也用得着!你知道,我是多么羡慕你们呵!可惜,我再也回不到你现在这样的年龄了!”
这话很平常,不知怎么搞的,苑静却伏在枕头上,呜呜地哭起来。
2
从苑静家出来,钟林到覃峻家,覃峻没在家。
范爱君的母亲也病倒了。前两天,那个白阿姨挺着突起的肚子到医院里检查。一个好心肠的护士告诉她的。她特意去看了看。是的。她怀孕了。她和他将要有孩子了。女人的心有时非常古怪的。嫉妒、恼怒和后悔交织在一起,折磨着她。其实,这是极为平常的事,离了婚的丈夫和另外一个女人结婚了,自然会有孩子。他们年龄还不老嘛。可是,这种现实,她难以容忍。特别是那个白阿姨红光满面,洋溢着婚后的幸福和即将做母亲的自豪神情……
该死的爱君,她一定知道他爸爸的这事。她从来没有告诉过我。都说女儿是母亲的贴身小袄,她的心根本就不在我这儿……一想到这儿,她更来气,恨不得找来女儿,狠狠地数落几句。
就这样,一连几天郁闷不舒,又赶上一场意外的暴雨,内火外寒,她病倒了,发起了高烧,处于昏迷状态。
这下难坏了范爱君。家里除了她就是只会抹眼泪的弟弟。怎么办?必须把妈妈送医院去。她想起了爸爸。叫爸爸来?不行。爸爸会来吗?即使来了,妈妈会更伤心的。
范爱君只好大半夜里敲了覃峻的家门。
覃峻听范爱君一说,披上雨衣,和范爱君跑了出来。
覃峻先砸开胡同口一家副食商店,幸亏他和人家熟,借了一辆平板三轮车,拉上范爱君就往她家蹬。进了屋,不容分说,背起范爱君的母亲,背到平板车上。范爱君在车上为母亲打着伞,覃峻蹬着车直奔医院。到了医院就好了。当覃峻把她背到急诊室时,在场的大夫和护士都认得这位护士长,立刻抢救,打起点滴来了。
范爱君冻得直哆嗦。覃峻把自己的外衣给她被上。两个人在急诊室外面的白色长椅上,坐了一夜。范爱君披着覃峻的外衣,样子显得挺好笑。覃峻望着她,心里忽然想起,他和她一起去敦煌的情景。在列车车厢里,他们不也是这样紧紧挨着坐在一起吗?他们曾说过许多幼稚可笑,却值得回忆的话。现在想起来,还有着一丝丝的甜意。
天蒙蒙亮,一位女大夫从急诊室里出来,发现他们两人还在这里。“你们怎么还不回家呀?爱君,没关系,你妈妈交给我们还不放心呀?快回家吧,今年你还得考大学吧?……”
他们推着平板三轮车,在清晨寂静的大街上走着。雨已经停了。空气格外清爽,路面被雨水冲洗得象镜子一样平滑。道两旁的树木还挂着晶莹的水珠儿,小鸟啾啁叫着,拍打着翅膀,从他们的头前飞去。街灯,一盏一盏熄灭了。东边天空上一抹玫瑰红的晨曦。世界,在他们的面前显得分外美好而绚丽多姿起来……
他们两个人都很想说些什么。尤其是那将毕业的时刻。他们又实在不愿意打破这难得的宁静。这是一种极美的气氛。可是,心里的话,象汩汩往上直冒的泉水,不喷涌出来,又特别难受。“爱君!”呵!又是这亲切的称呼。听了让人心动。平日,当着同学的面,覃峻总叫她范爱君,或者叫她“嗳——”,很少叫这种亲呢的称呼。范爱君抬起头。那里有一双被晨曦辉映得分外明亮的眼睛。
“报考志愿定了吗?”
“定了。”
“还是美术学院?”
“嗯。你呢?北大历史系?”
“对。”
他停了一下,微微叹了一口气:“唉!可惜了,我们不能在一个学校了!”
“那怕什么!”
“爱君!”忽然,覃峻停下车,问道:“你说我们……四年……”
他说得又含含糊糊了。范爱君其实听明白了那里面的含义,还是故意问他:“你说的是什么呀?”
“我是说我们四年大学毕业后还能象现在一样好吗?”
“为什么不能呢?”
“能比现在还好吗?”
“为什么不能呢?”
“如果,你再遇上比我更好的人呢?”
“你要是遇上比我更好的人呢?”两个人都不讲话了。他们知道他们的谈话象顺着一道斜坡往下滑。那下面等待着他们的是什么。气氛一下严肃起来。
“覃峻!马上就要高考了。我们得克制一下自己,全力以赴迎接高考。你说对吗?”范爱君忽然象一个班长,告诫她手底下一个不大懂事而又任性的同学一样。
覃峻笑了笑。“你什么都懂!”
这一笑,把刚才严肃的气氛冲破了。
范爱君说:“难道我说的不对吗?我越来越觉得读书的重要。你还记得钟老师的话吗,做为一个女人,要想……”她顿了一下,显然觉得“恋爱”这个词不好意思说出口,“要有一种做母亲的责任。我们不是为一个人活着。从小说,是为后代;从大了讲,是为更多的人。”
“真没想到你能讲这样的话。”
“太崇高了?假大空了吗?”
“不!很美。”
“但我还不是团员呢!”
“你太世故了。跟你讲了多少遍,你到现在也没写入团申请书!”
“我呀,一辈子当党外布尔什维克!”
天大亮了。太阳已经跃出来,照得城市上空一片金光灿灿。不用说,今天准是一个好天气!
3
梁燕燕怎么会失踪呢?
解除了苑静这块心病,最让钟林挠头的就是梁燕燕了。象梁燕燕这样陷得很深的人,想把她拉回来是很难的。好几次钟林几乎失去了信心。他怀疑自己在她一个人身上耗费那么多的力量,到底值得不值得?眼瞅着不管,他又于心不忍。谁让他当这个班主任的呢!不过,最近他听说,上头对这些扰乱社会秩序的流氓集团,要进行坚决打击。也许可以借着这股力量,从流氓集团里把梁燕燕拉出来?虽然他实在不愿去她家,不愿意看她妈的那象锥子一样的目光,可他还是一次次去了。每看见她的母亲瘫在床上,他又觉得格外同情。每次梁燕燕把他送出门外,客客气气说道:“钟老师,您慢走!”这一瞬间她那样知情达理,又让钟林格外替她惋惜。
今天,从覃峻家出来,钟林来到梁燕燕家,她母亲失魂落魄地告诉钟林:“钟老师,您快帮我找找这个该死的丫头吧!她好几天没着家了……”这个梁燕燕呀!
“一个人,不怕错,而怕一错再错,把错当成光荣,把疤当成奖章!一个女孩子,可怕的不是堕落,堕落了还可以重新爬起来。可怕的是不承认这种堕落,认为这是好玩,是骄傲……”
这样的话,钟林没少对梁燕燕讲,连他自己都觉得贫了。可是,他还要说。每一次说,她都听,而且,听得还很认真。鬼知道她听进去还是没听进去?
现在,她失踪了。她一定有难言之隐。她一定遇到了很大的困难。她在家里,在班里,找不到合适的人说。所以,她跑了。她能跑到哪里去呢?跑,就能解决问题吗?这时候,钟林除了恨她的幼稚之外,也恨起自己来。为什么她就不能找自己来谈谈呢?她显然还不信任自己。平日里,光听自己教训她,很少听听她是怎么想的!对于她,和对于覃峻相比,显然,他并不是一视同仁的。他给予她的教训多,而温暖很少。钟林深深责备起自己来。
中午,容老师风尘仆仆地回来了。今天一早,听说高三5班几位同学因为帮她盖小厨房而淋病了时,她心里特别过意不去。她急急地找到钟老师说:“真对不住同学们,为了帮助我盖小厨房……”
钟林安慰她说:“别那么说。梁燕燕和苑静并没有帮您盖小厨房呵!”
容老师心里很不落忍:“你们要是有事……我今天正好有空……”不知为什么,她觉得她同钟老师、同学们的心贴近了许多。
“那太好了。我正掰不开镊子呢!您……是不是帮我找找梁燕燕?她母亲说,她好几天没有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