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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至学到课文,我才明白,比起语法来,语音还算是可爱的。这些法国人,比史湘云的丫头还爱论阴阳。记名词得这样记:墙,男;门,女;葡萄酒,男;啤酒,女;书,男;火车站,女……简直像是这些名词在征婚!动词也不甘示弱,区区一个动词的种种变化,比孙悟空会的还要多!至于计数,更加愚不可及。中国人的数学天才很大一部分来自于数字音节的短小精悍,以及计数的简洁规律,这样才诞生了伟大的九九口诀表。如果把这口诀表译成法文,法国小朋友要念累死。到菜场买菜,摊主报价时一串一串葡萄似的,我得站在那里回味半天外加一点心算,才能反应过来:不就是九毛二嘛!
学法语学得这么惨,便分外怀念起学英文的好时光,怀念中学时代那些琅琅上口的小诗——水仙花啦,掌中的世界啦,我们爱戴的船长啦,怀念《看听学》里的孩子们和《新概念》里隽永的小故事。为什么会有人给法文戴上“世界上最美的语言”这顶高帽子呢?难道一种听上去像鸟叫、靠练习吐痰才能学会的语言会是最美丽的吗?可是人在巴黎身不由己啊,现在,哪怕它是世界上最丑陋的语言,也不得不去学了。
写到这儿,不由想起公共汽车上的一幕:两个背着巨大登山包、一看就是游客的、金发碧眼的姑娘上了车,相互之间用不知道哪一国但绝对不是法国的语言交谈着。一位法国老先生向车尾走去时挤了一下其中一位姑娘,立刻很有礼貌地冲她们说了句“pardon”,姑娘们也很有礼貌地微笑着表示不介意。可是,一等老先生走过去,两位姑娘就挤眉弄眼地模仿起老先生的pardon来,“巴赫东——巴赫东”,一副哮喘病人的模样。我在一旁看到这一幕,不由长叹,于我心有戚戚焉!
方姐
方姐
在巴黎的第一个房东,是方姐。初见方姐的时候,她穿一条黑白条纹的紧身裤子,我和小南都以为她正怀着第三个孩子,后来知道并没有。小南先是张口称呼她阿姨,她说叫姐就可以,于是我们叫她方姐。可是别说,方姐每天脸上擦得白白红红,往我们这些形容憔悴的留学生旁边一搁,还真显得挺光鲜,于是我们也就不去质疑Claude的眼光问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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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节:二十岁的巴黎(7)
方姐常说:“在国内,她们说我是嫁不出去的老姑娘。现在怎么着?可都羡慕死我了吧?”听这话,仿佛方姐嫁的是希拉克,而实际上,Claude是一个匪夷所思的人物。他同样四十出头,原先就在蒙巴那斯火车站卖票,后来就在家待着了。他大约也参加过若干次游行,可是不了了之,于是变得很颓废,整天睡到日上三竿,甚至因此耽误了送女儿们上幼儿园,害得她们一天都在家没事干。Claude便是起来了,也是把门一关,不间断上网,偶尔冒出来寻摸点东西,搬回屋边上网边吃。
家里浴缸漏水,他在网上订购了一个淋浴间,东西运回来的时候还显得兴致勃勃,拆开来装了一回,没装上,就把一堆零件撂在那儿,回去继续上网。
其实Claude人挺好,长相还比较清楚,对女儿很慈祥,问他个法语问题他非常耐心,只不过觉得他是个可以忽略不计的人物,在家庭这个剧集里跑跑龙套,完全自得其乐,不去影响主角儿方姐的发挥。
方姐为了突出自己嫁得好,总是渲染Claude原先票卖得多么好,领导多么器重他,简直给人一种Claude的领导觉得Claude实在太辛苦而让他在家休养、每个月还白送钱的印象。当然后来我们就知道了Claude只不过是靠失业金过活,不过公交系统属于公务员,公务员裁员很讲人情味儿的,宿舍还可以保留。
方姐家结构如下:两个并排的小房间,一间Claude住,门是永远关着的;另一间我和小南上铺下铺地住,为了防止小孩子随便闯进来,我们十有八九也是要关门的。外边是个很小的厅,主要就是放放鞋子和其它杂物。厅连着卫生间和厨房,还连着一间比较大的、带阳台的房间,那是方姐和两个孩子的地盘。说实话,这样有限的空间住六个人,的确有点太多,更不用提方姐还有络绎不绝的访客。我在小房间的时候,听着外边的各种声音:Claude电脑上的音乐声,大房间的电视声,小孩子的哭闹声嬉戏声,打电话声,客人来时的谈话声……觉得这里就像一个马戏团、大卖场,永远不缺人,说不尽的热闹。
然而,热闹归热闹,我和小南都觉得,方姐和Claude之间,交流极为稀缺。方姐来法国五年多,法语基本上还不能说超过两个音节的词——然而方姐倒是非常喜欢重复那些法语的口头语,跟我们说话的时候每一个停顿都加一个“哇啦”;有一次一个糖盒子掉下来打中了方姐的头,我亲耳听见方姐硬生生地把本能的、诸如“哎呀疼死了”之类的中文憋了回去,隔了五秒钟,冒出一句法语的国骂来,那自然是告诉人们,她已经入乡随俗,改了乡音。除了一些最简单的“明天早上我出去,你送女儿上幼儿园吧”,“饭在锅里,今天烧的是茄子”,“下午我有客人要来”之外,他俩之间几乎没有一点更加深入的、精神层面的交谈,打照面都不多。我当时就想,这个家庭真是互相尊重、相敬如宾啊,完全不干涉对方内政,是不是法国人的习惯呢?两个人的重心一个在客人朋友上,一个在网上——Claude在网上应该还挺活跃的,他还加入了一个什么亚洲交友中心,下载了一堆亚洲女士的照片,让我和小南帮忙看看哪个好。
我和小南经过讨论,一致认为:很久很久以前,Claude还是法国南方某小城中一个懵懂的少年,不知因为什么样的机缘,他从此对古老神秘的东方,以及对那些漆黑头发漆黑眼睛的东方女郎产生了无与伦比的向往。后来,青年的Claude得以来到巴黎,头一件事,就是在一张破报纸上找了个东方婚介所,去登记的那一天,就遇到了方姐……啊,方姐那时候要年轻得多,娇俏得多,肚子也没有这么胖,还会唱两段京剧,于是眼睛一溜,水袖一摆,掩口一笑,就俘获了Claude的芳心……过了几年,Claude才发现,哇,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有十多个亿的东方女子啊,于是又忍不住继续寻寻觅觅起来……
现在,终于该说说方姐的这些访客了——我常常想,如果没有在方姐家住过,我大约永远不会接触到这样一批精彩的人物。这些客人,大多是人到中年的女同胞,不知用了什么法子来到法国(大多是三个月的旅游签证,也有些签了探亲或是念书),然后就黑下来,一边打工养活自己,一边等待最终目标的实现,那就是嫁个法国人,只要是个法国人,圆的扁的全然没有关系。方姐的工作,就是帮助她们在某些报纸上登个分类广告,然后提供个电话号码负责安排一下约会什么的。“亚裔女士,温柔贤惠,热情大方,寻法籍男士共建美好家庭,请联系……”——不要小看了方姐的工作,因为便是接电话安排约会这样简单的法语,许多女士也是搞不定的,那么万一记错了时间走错了地方,岂不可惜!况且,一般说来都是要有个中间人协调、传话什么的,电话一通那边答应的就是征婚人自己,多么尴尬。因此,事成之后方姐收到肥肥的红包,是理所当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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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节:二十岁的巴黎(8)
我在小房间里痛苦地捧着一本大厚书温习的时候,心思常常跑到门外女同胞们那些鲜活大胆的、显然比书本更加吸引人的对话中去:“我就跟我老公说,咱们先离婚,我先出来想办法,然后再做打算。”“7岁也没什么,他不是还挺精神的嘛。年龄不是问题,能不能跟我结婚、帮我办居留才是问题。”“还要见面啊!不是已经见过两次了吗?简直是浪费时间。方姐你跟他说,中国女人都这个样儿,再拿不定主意就不用见面了!”“方姐,你再帮寻摸寻摸,红包的事你放心。我今年一定得找个人,必须找到。我闺女今年十七了,再晚,她出来就不容易了。”“咱们的特点不就是能干活儿嘛。放心,家里的老人都是我伺候的,伺候他也没问题。”
而方姐,作为一个过来人,支起招来毫不含糊:“你得跟他摊牌,摆明条件,要不然他还做梦呢!”“让你生孩子你就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