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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镇子像很狭的一条长带,依附着静静的阴水,一起在时间里流淌。苏文纵马奔驰在河岸边,看安宁的城镇在这里自生自灭。菜贩子挑着一篮青翠欲滴的新鲜植物等候买主的讨价还价,货郎吆喝着摆弄拨浪鼓招摇过市,也有捏各种糖人的手艺人、只要一出现便会吸引一大帮小孩。而当铺、药店、酒家……无一不所有,真真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白天的时候,这里熙熙攘攘吵成一大片,然而寂静下来,便只是平淡的男耕女织,遵循千万年来最原始的方式。在这里,天高皇帝远,没有巨蠹的腐败,没有外族的侵略,百姓就这样安居乐业。不同于临安城夜不能寐的繁华,碧落镇的鄙陋是一种包容的朴素,那是与苏文以往完全不一样的生活轨道:一边是鸡犬相闻的街衢里坊,另一边却是飞黄腾达的青云之路。然那些许路的尽头,各是什么归宿?又或许这些、本来就只是殊途同归呢。苏文忍不住的想。在这里待上五年、十年,他兴许也会变得同他们一样了吧? 
  觅着幽幽的香气,他渐渐走出了镇子,七拐八绕的来到人烟稀少的某处。不远,白砖陋室光明正大的躲在琳琅玄目的葳蕤当中,幽香愈发浓郁了,夹杂着诡异的气息。他隐隐听见风声呼啸,于是轻轻在甜气中笑开了。 
  转过弯,没有树木的遮蔽,视野更加开阔了。可他却紧紧拽着缰绳,错愕在路上—— 
第三章
花殇(2)
  脚下,眩目的紫色一直铺到看不见的天边,磅礴的气味便是从这里孕酿出来的。花香一浪滚着一浪,雍容的簇拥过来,将一切包围在其中。就在那其中,一袭黄色身影舞动在漫天飞扬的空中。雪亮的长剑在他手里,往半空划开道口子,一炸响,竟硬生生将凌厉的风劈成两段,一半从刃下脱逃开,湮灭在衣袖飘飘间;剩下的那一注,却顺着剑势挥洒开来、散落到花丛之中,激起浮花浪蕊千层起,风一吹,便四下里惊艳。黄色的衣袂什么也没察觉,仍痴痴专注于他的剑法之中:腾起一跃,凌空刺向飞散的花瓣,只是那么倏忽间的闪亮而已。那么快的闪亮,晃得人心惊胆战,仿佛所有的动作都没发生过一样;然而直棱棱的丝茸却立即纷纷扬扬爆炸开来,悄无声息的,就已经落英缤纷了。天地间,动容着细小的紫色。 
  苏文怔怔的看着,忘记了喝彩。直到现在他才明白,原来,那个人,是属于那个叫做江湖的地方的。他和他,不是一样的。那般的一骑绝尘笑傲九天,是他做不到、也从没有想过、从不敢去想的潇洒!苏文触到了腰间的配剑。他将手指放上去,轻轻的压着。 
  他的剑,能够舞成如此的行云流水吗? 
  其时,季都优雅的收回长剑,负手立在那里。他的影子被蓝天白云剔除得干干净净,于是只剩下风,卷起飞絮落花徜徉在阳光下,云篦击节碎,舞罢彩云归。 
  苏文下马,走过去。 
  “不养病么?” 
  因为背对着太阳,苏文看不清此刻他脸上的表情。 
  “整日被你弃在客房内,也快憋出病来了。”他调笑着,微眯了眼,看季都也略略弯着嘴角。 
  两人靠着树阴盘膝而坐。季都掀开酒坛封口,递给苏文:“出来的时候总是带着几坛酒,——这也是以前的毛病,待到每次练完剑后,便酣畅淋漓的喝完,醉得天昏地暗。这么多年了,一直都没有改掉……” 
  苏文张张口,想说点什么,却究竟没有讲出来。他只得咽口酒。劣质的辛辣箭一般窜上来射中他的喉咙,一穿,就是一个窟窿,他咳着,便呛了出来。 
  “不比从前临安的佳酿。这个,很难喝吧?”侧过头问,语气却有些嘲弄。 
  苏文不多说什么,伸手抚弄腰间的剑鞘,仰头又是一口,这次却完完整整的吞了下去。季都看着,眼里又有了笑意。 
  两个人便抱起坛子喝着酒,偶尔插几句话。直到后来季都的脸因为兴奋而通红,然后絮絮叨叨的开始长篇大论,——这么多年以来,苏文从未见过他一下子说了那么多。他讲起他从前在江湖上的人、情、事,讲得手舞足蹈,像个得意的大男孩。苏文于是有些醉了,笑吟吟的看着他。 
  “以前碰到个酸秀才,出了个劳什子对联:水冷酒,一点、两点、三点。还说什么对不出的人便只是莽夫,让人瞧不起。我那时气急,心想就只你会掉酸袋么?便丢了剑,跑到临安混进官府,以为能耳濡目染点酸气。谁知,这么多年了,我还是只会舞刀弄剑——算是本性难移吧。” 
  “可是你和他们不一样。”季都喝着酒,忽然冒出这样的话来。“你是个好官。” 
  苏文低头看坛中琥珀色的酒液泛着粼粼光芒,里面的倒影也上下浮动,一晃,便起了层层涟漪。 
  “其实……” 
  他陡然间看见自己沉沦在一湖的波光中,无数无数的倦意就这样涌了上来。 
  也不知睡了多久,只知道醒来时太阳还没落山,季都却不知所踪。脚边狼藉的扔着几筑酒坛,马也还在悠闲的打着盹儿。苏文坐起身,倚在树上,树影斜打在他病羼的身体上,痒痒的。下意识摸到了腰中别的剑,于是不停的摩挲掌中的紫色水晶,很自然的想着季都那个人。 
  难怪他总是对官场上的事嗤之以鼻,难怪他全然不在乎是否能够得到提拔,难怪他会淡淡的看着苏文,什么也不说,就只是这样含义复杂的看他,脱俗出世、但又绝不是故作姿态的清高。这便是剑客呵。苏文笑了笑。不一样,真的不一样呢。不是居庙堂之高,也不是安市井之内,而是真真正正处江湖之远。江湖,江湖,那是怎样的江湖呢?是振剑长啸,还是鲜衣怒马?是不是因为不屑进入侯门,又不甘平凡一生,才走上这条不知深浅的道路呢? 
  握紧了手中的剑,双眼却漫无目的的往前方望了过去。 
第三章
花殇(3)
  此时落日挂在天际处,远方的灌木渐渐模糊,连成一条绿色的纽带,将停在地平线上的太阳与眼前的一切系在一块儿。晚风漾漾,长筒状的花瓣风起云涌在他面前,光怪陆离的紫色挤满了他的整个眼眶。他睁着双眼,看紫色在葭莩中分散开,又在夹缝中纠结起来;倏的如同萧萧败落的鸟,姿态凄美从空中陨落;却不是訇然一下便俯冲大地。它们赤脚跳了个舞,划着安谧的圈,又扶摇而上,直逼天际。近处的丝茸翩跹的离开,后面的便前赴后继的涌上来,没有丝毫斡旋余地。他静静的靠着树干,观赏那紫色的大片就这样拥挤在天地之间,要把一生的姿态都在这过眼云烟的一刻展现完全。他盯着那开满紫色小花的地方,那飘忽在杲杲夕阳下的精灵,不绝如缕。然它们如何的镜花水月涛生云灭,在他眼中,也只是白驹过隙的一刹那。有谁知道,那些花儿,为了这一刻,曾经酝酿了多少天荒地老? 
  数不尽说不清的景色,凫趋雀跃在这里,在每一寸尘埃每一缕阳光的角落中,茕茕孑立着。它们没有一丝晦涩的将风声灌进他心中,让他胸前膨胀着绽放的馥郁。就像用尖刀,在他心脏上割开了一道口子,霎时,汹涌的血猝不及防的喷射出来,绵绵不绝的充盈了他整个胸腔。 
  他抬起他病愈的苍白脸庞。整片天地便宛如轻丽透明的水泡,温柔的包容了紫色的花瓣。它们奋不顾身的游弋在身边咫尺,但他却不能够触碰。他怕他纤细的、无力的手没有办法揽住如此娴静淡定的花。那些花,千片万片的在枝头绽放,然后在不曾来得及凋零的时候,被吹向远方。 
  他的眼中有了泪光。此时,这里是他一人的世界。从来都没有人跟踪至此的世界。他是一个人,纵使沧海如何横流、世事如何翻覆,他也是潇潇然一个人,等着天地为他停止转动的、前所未有的那一瞬的到来。他孤独的在这里,就算朝如青丝暮成雪,就算上穷碧落下觅黄泉,就算飞灰湮灭逐尘浮世,在这一须臾间,他也是感动的。他想,这世上一定有某处,是因他而存。那个地方该是他一手缔造出来的,暗涌着神秘、被封存在罅隙中,即使穷尽一生也无法参透其中的邃密。曾经啊曾经。可是如今,他很清楚,他迷失了它,找不到它。他与他的某处,再也无法在陌上相遇了! 
  蓦的,好像所有阳光、风都定格在瞬间——世界终于为他停止了。万籁俱静下来,只有花瓣摩擦着茎干、冲出萼片、与身体决裂的响动。一点一点的花从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