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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半个月过后才得到微凉的确切消息。很深的夜,寝室里的女孩都已入梦,电话铃刺耳的响起来,划破了夜的寂静。下铺的尤锦迷迷糊糊的接过来,然后闭上眼叫瞬言听电话。瞬言爬下床,差点被脚盘绊了一下,摸黑拿起电话,睡意立刻全消。
微凉,瞬言的声音惊醒了众人,陆陆续续都坐起身来,蒋莉兰点上了蜡烛说,叫微凉回来啊,不然会被开除的。
她在哪里,康琳问。
瞬言怔怔的挂上电话,有些犹豫的说,她在浙江,去找姚茫了。
姚茫,尤锦大叫起来,教官,这是怎么回事?
所有的人都盯着瞬言,她沉默不语。半响,康琳问微凉有没说几时回来。
没有,说了几句就挂了。
蒋莉兰揉了揉眼睛,微凉要放弃学业吗,她到底怎么想的?
一夜无眠。
消息很快传遍了校园。系主任特意找瞬言谈话,他摊开手,系里不能姑息这样的事件,无故旷课那么久,人又是不知去向,影响太坏了,只能开除。
隔了会,系主任又问,林微凉家长知道吗?
瞬言摇头,紧接着说,我不知道他们是否知道。
从没听微凉提及她的父母,所描述的亲人中只有抚育她八年的祖母,除此之外一片空白。
不断有人来问瞬言,姚茫真的和林微凉要好吗,他们怎么开始的呢?
瞬言从这些眼光里突然懂得了,平凡生活中一旦有人激起了千层浪,便会成为众矢之的。怀着隔岸观火的心态观看他人的水深火热,用别人的故事填补自己乏味的生活,以求得到某种程度的满足。
微凉住在一家叫朝阳宾馆的地方,虽然宾馆很大,却让人觉得不过是一种寂寞的空旷。微凉在走廊里慢慢的走着,觉得脚步的回响令自己心悸,两边的门都可疑的紧闭着。微凉关上门,打开所有的灯,也打开电视,有了一些声音和光亮,才觉得略微暖意。拧开水龙头,调到热水的位置,很久很久,水才有了温度,接着烫起来。
微凉抬头看镜中的自己,头发蓬乱着,脸上的妆掉得七零八落,一脸的风尘,慢慢的镜子蒙上了雾气,连那个疲惫的自己都不见了。微凉伸出右手,在镜上写下姚茫两个字,写完了退后一步看,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既熟悉又陌生。
她想见他,可是又怕各自讪讪的,局面陷入尴尬里。电视一直开着,深夜新闻里在播报一起车祸,司机倒在血汨之中,昏迷不醒。微凉点了支烟抽起来,生命本身就一场意外,然后整个过程又充斥着各种意外,意外与意外之间环环相扣,谁也不知道下一秒会是什么,天崩地裂,灰飞烟灭。如果没有十七岁那晚的意外,她的人生不会是现在这样,至少还有一个可以回头的地方,而如今,她只能一步步往前走,成了一个真正孤独的人,只剩下她自己,整个世界只有她自己。
有一次坐在操场边的台阶上,她对瞬言说,虽然有人爱我,很多人,炽热的脸。可是我还是觉得骨子里有种瑟瑟的冷。
瞬言说,或许你心里有太多渴望。微凉站起来指着深蓝天空里的月亮,看啊,月亮。
快中秋节了,我妈说要寄月饼过来,瞬言说,你喜欢什么馅?微凉跳下两个台阶,转过头说我不爱吃月饼,天生讨厌中秋月圆。
微凉痛恨过节,在她的回忆里最隆重的是儿童节,全校师生一起编排节目,然后邀请家长来观看。那天每个人都打扮得像小天使一样,家长们在场外纷纷朝自己的孩子挥手,微凉低下头看自己的白球鞋,永远不会有人向自己挥手。她没有母亲,父亲倒是有的,不过很少能看到他,他总是很忙,脸上鲜有笑容。尽管他把微凉接回来,但是并未打算改善他们的关系,她从出生那一刻开始就是有罪的,正如圣经中所说的那种原罪。在父亲心中因为她才会有丧妻之痛,她毁掉了父亲的生活,永远得不到赦免。
父亲很冷淡,就像把一只小狗带回了家,自以为仁至义尽。微凉很小就懂得了自生自灭这个成语,不知道从哪本书上看来,她在作文里时常会用上自生自灭,诸如春天到了,万物生长,可是它们都在自生自灭。老师在自生自灭上打了个问号,旁边写上用词不当的评语。微凉合起作文本,心里对自生自灭的认同感越发的根深蒂固了。
她考一百分和零分都没有人过问,没有人在意,每次家长签名父亲都一脸的不耐烦,后来微凉决定不看这种脸色,她给自己签名,这个习惯一直维持到初中毕业。家长会父亲也从不出席,微凉坦然的对老师说家长没有时间,遇到特别负责的老师就会来家访,可是没有用,只有微凉一个人在家。
初三的班主任姓江,他对微凉说,越是环境不好越要努力学习,然后改善环境。微凉若有所悟,埋身于书本中发狠用功了三个月,考上了苏州的一所重点高中。高一时她十六岁,她的十六岁和别人不一样,虽然校服也是淡蓝色。十六岁时她已经亭亭玉立,每次周末回家父亲都会用一种很古怪的眼神看着她,她心里明白自己一定非常酷似母亲,可是家里没有任何母亲的照片,或者父亲把照片全都烧毁了,谁知道,反正她已经习惯了没有母亲。
微凉期待久别重逢的拥抱,热烈的相吻,可实际上姚茫只是很模糊的笑了一下,一年不见,他们到底生分了。姚茫掐灭了烟头,抬头问她请了几天假,微凉双手撑住床,不念书了。姚茫吃了一惊,为什么呢?因为没有把握,微凉顿了顿,反过来问他,那你呢,一切还好吗?姚茫又点了支烟,没有打算就这个问题展开阐述。
他们都在小心翼翼的回避着,如果当初她说了什么,或者他说了什么,局面是不是会有所不同。他们都在等待对方开口,没有等到,于是分开了,而现在却折返回头。折返,是不是物是人非,只能事事休?
微凉坐在床边,看着姚茫的脸,他的脸和记忆中的一模一样,她跋山涉水就是想看看这张脸,曾经以为忘记一个人不过是时间加上另一个人,谁知这张脸在午夜反复出现,迟迟不肯退场。没奈何,思念是完全没有奈何的事情。那个凌晨突然就这样难过起来,泪水涌出来,整个人失魂落魄。披上衣服跑下楼,翻过两米高的铁门,夜是如此寂静,除了月光没有其它光亮了,雾气弥漫着,往前走,一直往西,僻静的令人绝望。
微凉站在那条蜿蜒的小径上,觉得怯怯的冷,而此时没有谁再来拥抱,亲吻。树林还是当时的树林,未曾更改,未经沧桑,未曾经历着春夏秋冬的轮回,草地湿软,继续往里走,一定要摸到那堵墙,才觉得触到了真实的回忆,就像姚茫的体温。那墙是冰冷的,阴森森的,伫立着,微凉倚着墙慢慢的蹲下来,小声的抽泣着。哭腔荡开,猛然发现自己早已四分五裂,有一些留在了姚茫的身上。任由他离去,任由命运照着既定的方向分崩离析,因为没有把握。
后来她对瞬言说,我是失败的,可以让男人心旷神怡,却不能使之永不离开。瞬言说绑住男人不需要太高的天份,也许你天份过高,令男人先失了胜算。
敬笙工作后在城东租了房子,瞬言一有空就过去帮敬笙整理房间,卿卿我我晚了便留下来过夜。像所有的爱情一样,走到一个极致,必须有所突破。十之八九的无性之爱流于苍白,很快会奄奄一息。
能和一个男人善始善终应该是一种幸福吧,顿了顿,微凉嘲笑自己,我却要沿门托钵,四处乞讨,讨来的大多是教训。
瞬言苦笑,所谓幸福不过是件外衣,往往内里已经支离破碎。
过了一段慌乱迷惘的日子后,微凉离开了姚茫,搬去衣笃那里。认识衣笃是在一家酒吧里,当时一个年轻男人把微凉当作流莺,拉她胳膊要带她走。衣笃走过来说,她是我女友,请问有什么事?
衣笃穿得衣装革履,看上去文质彬彬。年轻男人骂骂咧咧走开了。微凉眯着眼睛打量衣笃,为什么替我解围?
衣笃招手要了扎啤酒,想找个机会搭讪已经很久了。微凉笑起来,那年周启在樱花树下对她说,一直想找个机会认识你。
当时十四岁,十四岁是多么干净的年纪,连手都不曾牵过。
离开前晚打电话叫姚茫来,他说太晚了,明天。
微凉说,明天我就走了。
去哪里?
去哪里,不过是从一个男人过渡到另一个。微凉心生恍惚,幽幽的说,离开你。
电话挂了,微凉双眼发涩睁不开,躺在沙发上,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