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己罢。但有一种叫做魇的,却是千真万确存在。
她给我们讲了一个关于魇的“真实”的故事。
说当她也还是小孩子的时候。街坊有位吴三伯在外地贩卖私盐,给人家诬着盗贼,抓进了监狱,被判斩首。狱卒知道他是冤枉的,同情他,于是给了他一个逃生的办法。说刽子手是他的哥们,斩首那天,他请刽子手下刀之前先在吴三伯的脸上拍一下,然后举刀,吴三伯就趁刽子手举刀而未落的时机,拔腿就跑。自己和其他狱卒只假装追一下,让他逃脱。吴三伯眼看伸冤无望,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只好答应照办。谁知,到了行刑那天,这一招竟然奏效,吴三伯居然逃脱了!吴三伯既然是死囚,当然不敢回家,于是逃到很远的外地,依然做他的贩盐生意,还外地又娶了老婆,生了孩子。
幸喜几年后革命党推翻了清王朝。于是吴三伯就想回小镇来看他原来的妻子吴三婶。
吴三伯回到家,原以为吴三婶会万分欢喜。谁知,吴三婶看到他,却惊恐无比,道:“你,不是被斩首了吗?”
吴三伯于是把他如何逃脱,并在外地躲了几年的事情讲给了吴三婶听。吴三婶无论如何不相信,还说她早已把吴三伯的尸首埋葬在了后山。这下可把吴三伯搞糊涂了,他坚信一定是吴三婶弄错了,因为自己这几年的生活是真实而实在的啊!吴三婶进内拿出一件血衣,告诉吴三伯:“埋葬你以后,我特意留下你斩首那天穿的衣服作为纪念。”
吴三伯一看血衣,立即想起,原来,那天刽子手的钢刀在自己的脸上一拍,自己一激灵,想跑,腿却早已跪酸麻了,未及起身,早已身首异处——自己是早已死了!心念一动,吴三伯立即化为一摊脓血。
奶奶说,一个人死了,还以为自己活着,就会变成魇,在人群中像普通人那样过活。只有知道真相的人,拿着确凿的证据,告诉他,他早已死了,他才会真正地死去!(至于刽子手用钢刀拍吴三伯脸这一节,奶奶解释说,刽子手杀人之前都要用钢刀突然拍一下犯人的脸,犯人不备,一激灵,就会不觉伸长脖子——正好伸出来让刽子手砍!)
听了奶奶这个关于魇的故事,我竟然觉出前所未有的恐怖,对于白天也害怕起来。开始注意观察我身边的人是否有异相——有时觉得某人的一手一足都像魇呢!
当然,我最害怕的是某天突然有一个人走过来,拿出某个我目前尚未知的证据,对我说:“喂,你早已死了!”
乖乖隆的咚!
第六章 朝花夕拾
第69节 山地颠轿
八里一音,十里一俗。
真是这样的。外婆家离松溉不过二三十里地吧,那里的习俗却是别样的。
外婆家背靠黄瓜山,地处山地。山地人家迎亲,还依旧俗:抬花轿。抬轿必颠轿,因是山地,便别有情趣。
新娘子早在头一天就已经断食。一是无法方便——中途不能下轿,二是免得颠轿时呕吐。一大早,梳洗整齐,罩了红盖头,静待迎亲队伍。花轿来了。由一个漂亮机灵的白胖童子作押轿郎——童子坐过的花轿,新娘再坐,婚后必得贵子。花轿,一律的轻巧、结实。轻巧,利于爬山;结实,不怕颠。红杠红罩子,轿顶热热闹闹地扎了龙凤呈祥。轿夫全是健壮漂亮的人物,束着红布腰带,斜披红垫肩,一脸抑制不住的快活。
起轿,上山。山路九道十八拐,曲曲幽幽。轿夫们不慌不忙,迈着四平八稳的步子,沿山道一路悠悠摇来。腿上优哉游哉,嘴上可不闲着,七嘴八舌,逗新娘说话。
“新娘子,坐稳喽,屁股丢了进不得洞房哟。”
“新娘子,把手伸出来给我抠下痒?。”
有狡黠一点的,从地上捡起一块干牛屎,塞进轿缝,却又惊叫:“啊呀,不得了,新娘子屙牛屎!”
一路玩笑,倒也不寂寞。
新娘子出门前照例受过母亲的教导,不能开口说话,不然,一过门,两口子有吵不完的架。
轿夫们见这招不灵,也不泄气。有口音亮点的,就唱起了小曲:
小郎今年刚满十,
娶进一个大阿姊。
(嗨哟!)
阿姊长得乖又乖,
可惜小郎不晓爱。
(嗨哟!)
阿姊要他摸女乃子,
他说他不吃奶水。
(嗨哟!)
阿姊要他解裤带,
他说屋里没尿罐。
(嗨哟!)
……
轿夫们大声吼着“嗨哟”,和着节奏,轿子上下起伏。新娘子听得又羞又有趣,想看看唱歌的人,却不敢掀开轿帘,只轻轻揭起盖头,从轿缝里偷眼看那一个个青乎乎的光头。突然,轿子猛一颠,新娘子差点跌出轿去——原来下山了。轿夫们一手扶轿杠,一手叉腰,喊着号子,快步跑起来。那号子也喊得有名堂:
杭育!杭育!
(前面喊)天上明晃晃。
(后面应)地下水凼凼。
杭育!杭育!
(前面喊)天上有老鸹。
(后面应)地上有道拐。
杭育!杭育!
原来,后面看不清道,得前面不断提醒。
山路窄,且曲,不平,七扭八拐。偏偏轿夫故意抬高脚步,纵情疾跑。轿子便像浪里的小船,七上八下,摇摇摆摆。新娘子歪过来歪过去,五脏六腑都翻江倒海起来,又不敢开口,只死命地抓住轿杠。正跑间,前头轿夫锐声喊:“天上亮光光。”后头急应:“地上树桩桩!”喊罢,轿杠一下子顶在树上,轿夫猛收住脚,轿子便突地顿住。轿子里一声尖叫,人不曾跌出来,倒滚出一只千层底绣花布鞋。轿夫们便哄然爆出一阵大笑,拾起新鞋,揣进怀里。
一路跑跑停停,停停跑跑,轿夫们越颠越高兴。脚步忽快忽慢,忽左忽右。轿杠也一会儿换到左肩,一会儿换到右肩。远远地看,花轿便像一只翻飞的花蝴蝶,一路翩翩。新娘子一上午的精心打扮全部报废。待到拢得婆家,已是乌云散乱,胭脂不匀。掉了一只鞋,当然下不得轿。没奈何,新郎掏出红封,向轿夫们“买”下新鞋,由伴娘给新娘穿上,才扶出花轿。还未过门,已吃了一回做媳妇的苦头。
第六章 朝花夕拾
第70节 眼镜纪事
大舅戴眼镜,已经有半个世纪了。
大舅是先天性散光,五岁那年,外公用两担谷子给他换来一副眼镜。从此,大舅就隔了一层玻璃看世界。
1960年,街道办识字扫盲班,一时找不到教员。居委会任大妈来叩大舅的门了,不由分说把大舅拉到讲台。大舅哪会呀——斗大的字,他认识的不足一箩筐!他站在讲台上,脸憋得通红,吭吭哧哧讲不出话。任大妈把一本课本塞到大舅手里:“您就别谦虚了。”大舅接过书,哭笑不得:“它认识我,我不认识它呀!”台下一片狐疑。任大妈开口了:“瞧你这眼镜,谁信!”
因为这副眼镜,大舅在文革中备受殊荣——他被当作“臭老九”和学校老师一起挨了批斗。斗到后来,身份查清,原来大舅只是学校的一名校工,属于“人民群众”。然而,岂有造反派认错的道理?——“校工?校工为什么戴眼镜?想向臭老九看齐?拉他陪斗!”还照斗不误。文革过去,“臭老九”平反落实政策,大舅没门儿——“文件里没你这号人。”得,白挨十年斗!
大舅母常笑话大舅,说自己当初是受骗上当。大舅母是纺织厂挡车工,经人介绍同大舅认识,听说大舅在学校工作,又戴一副眼镜,显得文质彬彬,头回见面,就有几分满意。
“……你,在学校?”
“嗯。”
“你这屋,还可以。”
“嗯。”
“你们教书,辛苦?”
“嗯。”
天地良心,当时大舅绝对不是存心骗大舅母,只是头次和姑娘见面,紧张,嘴笨。过了很久,大舅母才知道大舅其实是校工。“哎呀,我上当了。”大舅母笑着说——大舅人不错,她觉得这个当上得值。
大舅就这样,戴着眼镜走过了半个世纪。有时我会想,大舅没了眼镜,会是什么样子呢?也许就不是大舅了。
去年春节,一个老头跌跌撞撞地晃进我家。我们谁也不认识他,问他找谁。一开口,好家伙,原来这人就是大舅!他乘车挤丢了眼镜,就这样走过来,模样竟是大大地改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