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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盒,以补贴家用。糊一百个火柴盒,才两角钱。爸爸小诗的最后一句,倒是实情。
可是,每晚围着炉火,这一切就都抛在了脑后。
我人小,够不着,面前放一只碗,都给我夹。爸爸每夹一块,就说:“来,吃块鸡腿。”“给你个燕窝。”一会儿就堆了一大碗,往往倒比父母哥姐吃得多些。有一次,邻居杨二娘疑惑地问三姐:“昨晚你们煮什么吃呢?又是鸡又是鱼的。”我在一旁不禁大笑。
但这并不是吃着玩儿,而是代替晚餐的。
我就吃着萝卜长大了。邻居都说我们家的孩子长得水灵,想来就是吃萝卜的缘故吧?
整个冬天,我们家的炉火都是暖暖的。
第六章 朝花夕拾
第66节 糍粑
我实在孤陋寡闻,原以为糍粑会是家乡松溉的特产呢。哪知在百度输入“糍粑”一词查找,竟然出来21900个条目——几乎大江南北各个民族都有这种不起眼的小吃!
现在看来,糍粑实在只是可有可无的应景之物了。似乎永远只是配角,委屈地呆在餐桌的某个角落。吃它的人也是那么地漫不经心,应景似的夹起一小筷,在芝麻白糖里点一点,放在嘴里咬上一角,就算把节日吃在嘴里了。但在我小时候,糍粑却是不可或缺的,几乎所有的重要节日它都会粉墨登场,没有了它,任你多热闹的节日,都会少那么点节“气”。
小时候,我是最喜欢吃糍粑的,一来因为糍粑的香甜,二来是因为它于节日的象征意味(现在想来,也许后者占的因素更大)。每当奶奶开始洗碓窝(石臼)的时候,我就知道,又一个节日快到了,于是便满怀欣喜地期待着。
糍粑的做法恐怕各地都差不多:选上好的糯米用清水浸泡一夜,第二天下锅用甑子蒸(糯米不能像大米那样用水煮,一煮,就失去了筋力),到甑子上大气,甑子盖开始滴汽水时起锅(此时的糯米不软不硬,筋力强,做糍粑正好)。然后把糯米饭倒进洗净的碓窝中,用木杵使劲舂。糯米饭便慢慢地变得松软,糍在了一起,粘在木杵上,一起一落中,在碓窝里“啪啪”直响。这时,几乎家家户户舂糍粑,杵捣之声于是响遍街巷。一股糯米独有的清香便游动了出来。
由于舂糍粑是力气活,所以几乎都是大姐和哥哥的专利(那时,父母为了一家人的生计在外地做活路,即使中秋,往往也是不能团圆的)。看着他们舂着很得劲的样子,我很是羡慕,吵着也要试一试。可是,木杵捏在手里,却像是粘住了一样,怎么也提不起来,只好悻悻地干回老本行:舂芝麻。炒熟的芝麻舂成末,那香味飘得很悠远。所以尽管每次都舂得手软,心里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愉悦。以至于很久以来,人们说到节日的味道,我就会无端地想起芝麻的香味来——节日是真的有味道的呢。
舂好的糍粑扯成小团,搁在簸箕里,压成圆圆的饼。一部分就趁热在节气里沾着芝麻白糖吃了,松软香糯,实在是上好的佳品。因为是难得一吃的食物,所以每次吃之前,我总要抢一大碗放在面前。可是每每吃上两三个,就撑得再也吃不下了。奶奶于是笑我“眼大肚皮小”。剩下的大部分,风干,封存在石灰坛子里(石灰相当于现在的干燥剂,上面垫一层纸,可以存放很多食物,历久色香味不变),以后或煎,或炒,或炸,或蒸,就不是小吃,而是主菜了。风干后的糍粑外表很硬实,但不管搁多久,一经煎炒,掰开来,却还是那么松软香糯,不失本色。
风干的糍粑是农家体面的年节礼品。用食用颜料在糍粑中间点上圆圆的一点红,包成一摞,不管到哪里,都不会丢人脸面。那时,糍粑还是姑娘出嫁必备的嫁妆呢。常常在松溉街头看到长长的送亲队伍,挑着棉被、抬着衣柜、端着脸盆、捧着新衣物……走在头里的,一定是两块大大的糍粑。那糍粑除了贴着大大的喜字,还由能工巧匠雕刻了好看的花边,用模板印上了鸳鸯的图案。由糍粑的大小和花样,人们就能看出这家的排场——有的糍粑足有一张桌面大,普通的箩篼和簸箕装不下,得专门另外编了箩篼和簸箕来装!婚宴上,这两块糍粑会分切成小块,用红纸包了送给来贺喜的亲友。得到鸳鸯图案的,来年一定有喜事临门。特别是得到鸳鸯头的,简直就像捡了金元宝——有一种说法,分别得到鸳头和鸯头的青年男女,以后会成为夫妻呢。
第六章 朝花夕拾
第67节 咂酒
那时,外婆家所在的黄瓜山没有什么经济作物,就高粱还贱,遍山遍野都是。成熟的时候,火红一片。
喝咂酒,就成了黄瓜山人的一大传统了。
咂酒的做法同甜酒相似:高粱脱壳,蒸熟,用鶱子发酵,封存。喝时,装进凸肚窄口的陶瓷咂酒罐,注适量开水,搅匀。插一根高粱秸做吸管。高粱秸不甚通畅,须用力咂,喝“咂咂”声不绝于耳,故称咂酒。
咂酒味香甜、生津,性柔顺、热烙。黄瓜山人不拘男女老幼皆善饮,在黄瓜山做客,首先就得喝咂酒。咂得越起劲,主人越喜欢。喝咂酒不在正餐,而是在晌午、晚饭之间,类似“打尖”。黄瓜山人勤劳朴实起早贪黑,两顿饭之间往往喝一罐咂酒,外加两个高粱粑垫底,干起活儿来就格外有劲。
喝咂酒也有技巧,不能用蛮力。有经验的黄瓜山人把高粱秸斜插罐底,眯着眼,匀着气,细细咂来,慢悠悠地受用。来客若是不懂技巧,挣得个脸红筋涨也未必能尝到咂酒,只惹得举座善意的大笑,少不得就有位婀娜的女子从旁细心指点。因喝咂酒,黄瓜山人就融入了咂酒的脾性。汉子格外热情豪爽,体壮如山;女子最是温柔多情,心性似水。不信,你听这遍山的情歌:
山那个高哟,水那个长,
阿哥担担包谷啥走包包上。
阿妹哟寨前嘞浣呀汗巾,
巾儿红啊水儿白,
阿哥你要看心上……
若是在高粱收获的季节来到黄瓜山,也许你会看到一年一度的盛会:喝咂酒比赛。
寨子中一块大空坝,摆一溜儿罗汉肚般的咂酒罐,罐中各插一支高粱秸。高粱秸又细又长——这样才考功力。汉子们打着赤膊,束着红布腰带,也一字儿排开。女子们穿着鲜艳的盛装,手捧簸箕,在喜庆的锣鼓声中跳起优美的丰收舞,一边把高粱壳向空中撒得纷纷扬扬,预祝来年五谷丰登。然后,比赛开始。一声令下,汉子们大步向前,抱起咂酒罐,凝神屏气地咂起来。一边咂,脚下还踏着锣鼓的节拍摇摆。摇摆了几百年,花样渐渐繁多,就摇摆成了现在粗犷的咂酒舞,与婀娜多姿的丰收舞相映成趣。
一场喝咂酒比赛下来,总有那咂得多,姿态惹眼的汉子被哪家女子看中,偷偷递过绣有高粱穗子的汗巾。汉子接过,擦汗,就算认可了这门亲。
成亲时,也得喝咂酒。高粱秸上端剖开,一人噙一半——不能剖得太深,剖深了吸不上酒,只能略略剖开,刚够两人噙住——那热辣辣的嘴唇就紧紧贴在了一起…
第六章 朝花夕拾
第68节 魇
现在想起来,也觉得魇真的是一种世间最可怕的东西呢。
那时,小镇的日子简单而充实。白天,我们尽可以摘野菜、打山雀、掏蚁窝,可是一到夜晚,黑暗总是不期而至。
没有电,一盏昏黄的煤油灯,燃着似睡非睡的光。窗外不时惊起一声鬼叮姑(猫头鹰)的怪叫,惊得灯火也一跳一跳的。如果是起风的日子,光是风穿过瓦楞的“呼呼”声响,就足以让我毛骨悚然了。
这样的夜晚,是最适合讲鬼故事的。
奶奶在这时候往往突然放下手中正看着的书,取下老花镜放过一旁,脸上露出诡异的笑。
我知道,鬼故事又开始了。
对于鬼故事,在我小小的心里,实在是又期待又害怕的。无头鬼、画皮鬼、吸血鬼、美女鬼……奶奶的鬼故事里,鬼的面目总是层出不穷。有时,奶奶讲着讲着,突然停下来,看着我们姐弟身后的某个地方。我们就会毛骨悚然,颈项一下子变得僵硬,仿佛被谁用一只大手提着。然后,奶奶慈祥地一笑,我们才会松懈下来,知道那又是她的老把戏!奶奶说,世上是没有鬼的,那不过是人自己吓自己罢。但有一种叫做魇的,却是千真万确存在。
她给我们讲了一个关于魇的“真实”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