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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的人-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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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马上就要跳伞了,汽油快完了,喷油嘴都快拧干了。”尤拉一边看手表,一边低声说道。

着陆已经是不可能了,在这种情形下,飞行员可以飞高、再用降落伞跳下来的。“9号”大概已接到来自地上的这种命令,但是它还是执拗地在绕圈子。

尤拉一会儿看看飞机,一会儿又看看手表。当他觉得马达声小了一点的时候,他就蹲下来转过身去。难道他还想救飞机吗?“跳呀,你跳吧!”每个人都在这样想。

有一架机尾上写着数目字“1”的歼击机从机场上升起,迅猛地冲向空中,第一圈它就老练地飞到那架受伤的“9号”跟前。这架飞机飞得平稳、巧妙,根据它的飞行特点,阿列克谢猜出这是团长本人驾驶的。团长断定,很显然,库库什金的无线电出了故障,或者是他本人紧张了,所以他飞到库库什金跟前,摇摇机翼,发出“照我做”的信号之后,便一面升高,一面退让到旁边。他命令库库什金飞到旁边再跳伞。就在这个时候,库库什金开始减小油门,往下着陆。他那架机翼折断的受伤的飞机正好从阿列克谢头上掠过,快速地逼近地面。就在这靠近地平线的地方,它猛然地向左一偏,突然伸出一只好“脚”,用一只轮子跑了不少路,同时降低速度,接着又往右面一倒,用一侧完好的机翼撑在地上,绕着自己的轴心飞速地旋转了一圈,扬起了一片雪粉。

在最后的那一瞬间,他从人们眼中消失了。直到雪幔沉落下来以后,大家才看见在倾斜的受伤飞机旁边的雪地上有一个发黑的东西。于是,大伙就连忙朝这个黑点跑过去,救护车也鸣叫着喇叭,飞快地冲了过去。

“飞机得救了,飞机得救了!好了不起的库库什金!他是什么时候学会这种本领的?”密列西耶夫躺在担架上思考着,同时很羡慕这位同志。

库库什金这个没人喜欢的小个子,突然显示出他原来是个如此刚毅、飞行本领如此高超的人。他就躺在雪地上,阿列克谢本人也恨不得跑到那儿去。可是,阿列克谢被缠裹在帆布担架上,神经的紧张刚松弛下来,剧烈的疼痛又全力挤压过来。

所有这些事,都是在一小时之内发生的,但是事情是那么多,阿列克谢一时还弄不清楚。直到他的担架被紧紧地固定在救护机的专门位置上,他才无意中捕捉到“气象学中士”凝视着他的目光,他才真正理解了那句话——发生在那连续两阵炸弹的爆炸声中间,从这个姑娘苍白的嘴唇里吐出来的话的意义。他觉得惭愧起来,因为他连这个奋不顾身的可爱姑娘的名字都不知道。

他感激地看了看她,然后轻轻地说:“中士同志……”

烧热了的马达隆隆地响着,在这声响中他的这些话未必能传到她那儿。然而,她朝他走去,把一小包东西递交给他。

“上尉同志,这是您的信。我把它们保存着,我知道您还活着,会回来的。我知道,我觉得……”

她把薄薄的一小叠信放在他胸脯上。在这些信件中,他认出了母亲的来信,它们折成三角形,上面有老年人不清楚的笔速写的地址;他还认出了其他几个信封,这些信封和被他一直随身放在军便服口袋里的那些信封很相似。一看到这些信,他就不由得容光焕发,并且还动了一下,想把手从毯子里伸出来。

“这是一位姑娘写来的吧?”“气象学中士”感伤地询问道,同时脸涨得通红,连她那青铜色的长睫毛也被泪珠粘在一起了。

密列西耶夫明白了,在那爆炸声发生的时刻他没有听错。既然明白了,他就拿定主意不说出实情。

“是出嫁的妹妹写来的,她姓另外一个姓。”他这么说了以后,就感到自己非常讨厌。

发热的马达轰隆隆地响着,透过这声响传来了一片声音。侧门打开了,一个陌生的医生钻了进来,大衣外面穿着白罩衣。

“这里已经有一位病人了吗?”他看了一眼密列西耶夫问道。“不错!把另外一位抬进来,我们现在就要起E。您在这儿做什么,夫人?”透过蒙上了热气的眼镜,他看到了“气象学中士”。她极力往尤拉背后躲藏。“请出去,我们现在就要起飞了。喂!请把担架抬过来呀!”

“写信来,看在上帝的份上,写信来吧!我会等着的!”阿列克谢听见这个姑娘低声说着。

靠着尤拉的帮助,医生把担架抬进了飞机。担架上躺着的那个人轻轻地哼着,声音拖得很长。等到把担架放进四槽里,揭掉被单之后。密列西耶夫发现是库库什金躺在那里,他的脸痛得歪扭着。大夫搓了搓手,查看了一下座舱,接着拍了拍密列西耶夫的腹部,说道:

“好极了,真伟大!年轻人,为了不使你在飞行时间得慌,所以给你找了一个同伴。怎么样?现在没事的人都请出去吧。那位中士头衔的洛列丽亚①走了吗?很好。请起飞吧……”

①德国神话中的女神,经常来往于莱茵河滨的岩石中,用歌声引诱船只,使他们触礁。在这里医生是用来取笑“气象学中士”的。

他把迟迟不走的尤拉推了出去,关上了门。飞机振动了一下,开始晃动起来,跳跃了一下就又静了下来,接着就应和着马达那均匀的轰轰声,在祖国大自然怀抱里平稳地翱翔着。大夫扶着飞机侧壁走到密列西耶夫跟前:

“你感觉怎样?让我号号脉。”他好奇地看了阿列克谢一眼,又摇了摇头,“嗨,你真是个坚强的人!关于您的历险,你的朋友讲得根本不可信,像杰克·伦敦式①的。”

①杰克·伦敦是美国作家,他的长篇小说中的主人公都是孤独的、意志坚强的人,敢于面对大自然的灾害。

他在手图椅上坐了下来,又在那上面乱动了一阵,后来坐得舒服了些,马上就疲软下来,垂下头睡着了。可见,这个脸色苍白、并不年轻的人简直疲倦极了。

“杰克·伦敦式的!”阿列克谢思考着。于是,在他记忆中便出现了童年的回忆——有一个故事,讲一个人,他被一只又病又饿的野兽追逐着,拖着一双被冻坏了的脚,走过了荒野。马达的声响是均匀的,像催眠曲似的。在这种声音的伴奏下,一切部开始游离起来,失去了轮廓、消融在一片灰色的尘雾中,于是阿列克谢昏昏欲睡了。入睡前他的最后一个念头是一种很奇怪的想法,那就是没有任何战争,没有任何轰炸,双脚里面没有任何难受的、不停的隐隐作痛,也没有向莫斯科疾驰而去的飞行……所有这一切来自一本神奇的书中,那还是小时候在遥远的卡梅欣城读到的。

第01节

安德烈·捷葛加连科和莲诺奇卡在向自己的朋友详述首都医院的华美壮观时并非言过其实。应司令官的请求,阿列克谢·密列西耶夫被送往那里,而康斯坦丁·库库什金作为同伴也一同送往莫斯科。

战前这是一所医学院的临床医院,一位赫赫有名的苏联科学家一直在这里探求人在生病和外伤之后能够迅速恢复人体机能的种种新方法。这个机构拥有根深蒂固的传统,享有世界性的声誉。

战争期间科学家将他的医院改为军官医院。病人一如既往可以在这儿得到那时先进医学科学所发现的一切治疗手段的治疗。距离首都不远的激战招致伤员像潮水一样拥来,以致医院不得不将预定的病床增加了三倍。一切次要的场所——接见来客的接待室、阅览室和静声游戏室、医务人员室、为正在康复的伤员使用的公共餐厅——都成了病房。为了伤员,科学家甚至腾让出他实验室隔壁的办公室,而他自己连同他的书籍和全部用品都挪进了一间原先是值班室的小屋。即使这样,有时还不得不在走廊里搭放床位。

仿佛是建筑师本人为了烘托医学院的庄严肃穆的气氛而设计的,那泛白的四壁处处能听见拖长的呻吟、叹息、鼾声和重病号的梦魔;一种难闻的、令人窒息的战争的气味——无论怎样通风透气都无法驱走的血淋淋的绷带味,发炎的伤口味以及活活腐烂的人肉味浓浓地弥漫着;折叠的行军床早已和科学家自行设计制作的轻便病床并列放置;器皿短缺,凹凸不平的铝制大碗和医院里漂漂亮亮的陶器同时使用;一颗在附近爆炸的炸弹的气浪将那些意大利式的窗户上的玻璃震得粉碎,只好用胶合板钉在窗上;供水不足,煤气又常常中断,器械只能在旧式酒精炉里煮沸消毒。然而伤员总是源源不断。送来的伤员越来越多,有的用飞机运来,有的用汽车运来,有的用火车运来。随着我军进攻兵力在前方的增加,他们蜂拥而来。

然而医院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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