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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之窝-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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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了又嘈杂,拥挤,人和人碰来碰去。不大不小……不大不小有何定规?你今天觉

得不小,明天就觉得小了点,后天就想进行改造或扩建。

话也要说回来,那学生宿舍实在是太小了点,一间房子里两排上下铺,八张铺

位住七个人,空一张上铺给大家摆东西,人立在两排铺位之间,伸手可以摸到两旁

的床边。挤倒犹可说也,那乱劲儿确实使人受不了的。脏衬衣、臭袜子到处丢,为

了逃避礼拜六的清洁检查,便胡乱塞到枕头下面。住在下铺的人可以免得爬上爬下,

却又不得不忍受上铺掉下来的杂物和尘灰。还有,打扑克,下象棋,几个人分吃一

包花生米,都是在下铺上做市面,把那床单弄得乱七八糟,斑痕点点。

我的同班好友张南奎,他住的是下铺,可那住上铺的一位老兄却欢喜在熄灯以

后吃沙胡桃,葡萄壳掉在张南奎的枕头上,屑屑粒粒的东西掉在面孔上像蚂蚁爬似

的。张南奎想掉头睡,可那隔床的同学是个长脚鸬鹚,一双臭脚老是要超过分界线,

就在张南奎的鼻子旁边。张南奎是个爱整洁的人,被单皱了都要抹抹平,哪能忍受

如此的蹂躏!他一听我们的计划高兴得眼乌珠都凸出来。好家伙,两个人一个房间,

八个人一桌吃饭,自由进出无人问,晚上可以随便看电影,简直是天大的喜讯。张

南奎钉住我不放,老是询问事情进展的状况,把我拖到他的宿舍里,打开饼干匣,

请我吃熏青豆,那是他的妈妈从浙江的一个小镇上寄来的。他殁了父亲,母亲在小

镇上帮人家做针线。

同学们所以想搬到外面来住,除掉拥挤之外,还因为在学校里住得不自由,吃

得不满意。那时的校规很严,除掉星期天之外不得私出校门。晚上准时熄灯,不许

讲话,不许抽烟。谁要是竟敢在晚间外宿不归,被舍监先生发现或经人告密,那是

要记大过一次的。大学里的规矩可能松一些,可是大学生要求的自由又比中学生多

一点。

从人类的天性来看,吃是第一位,性是第二位,住和行是第三位。三位一体时

就难分先后,此起彼落,因时而异,而且相互联系。

住在学校里的人都必须在学校里吃饭,伙食费大体上是五斗上白米。学校里没

有食堂,伙食是由承包商承包的。大的承包商简直是托辣斯,同时承包几所学校上

干人的伙食,同时又开粮店,把那些质次价廉的大米填到学生的肚子里。至于菜嘛,

那就更难说了,按规定是八个人一桌,两荤两素一汤,星期五“逢犒”,每人一块

肉,肉长两寸。听听蛮像样,吃到就完结。糠虾烧茭白算是一荤,豆腐里有几根肉

丝也是一荤;青菜里没有油,金花菜拖长梗。一汤就更马虎了,开水里倒点酱油你

也得承认。星期五“逢犒”,到了第三节课学生们便心神不定,想到那块肉便满口

生津。可是学生们太天真,那肉只规定了长度,没有规定厚度。长是两寸,没有错,

厚却只有一分甚至不到一分,成了名符其实的风吹肉。如今的宴席上要是出现这样

的肉,美食家们一定会对厨师的刀功赞个不停。当年的学生们见到这种肉,立即义

愤填膺,他们抗议、反对,组织膳食委员会,派学生监厨。没用,承包商神通广大,

他们和总务科长甚至和校长都有关系。许多寄宿生忍无可忍,都在动脑筋溜之大吉,

反正学校里并未规定人人都要住校的。

大学里的朋友们听到了我们的倡议,更加兴高采烈,此种计划真是三位一体,

一举解决三大问题。吃有厨娘烧饭,可以听候指挥;住房宽敞,出入自由,住和行

都没有问题。至于性嘛……这对学生来说还不是最主要的,可有一点与两性关系也

有点关系,广漆地板一打蜡,礼拜六晚上可以举行party。派对者舞会也,时髦的大

学生嘴里说party,脚便要踮了踮,两条臂膀张了张,好像是要飞出去。

第05回 砸开了牢房

第五回砸开了牢房

一群自由的鸟儿飞到许家大院里来了,他们究竟是出巢还是归巢呢?不管是出

巢还是归巢,鸟儿总是要噪呱一顿的。

许达伟领着我们七个人,长蛇似的游进了许家大院那暗无天日的备弄。备弄里

顿时响起了嗡嗡的回声,前呼后应,欢声笑语,脚步噔噔,在暗无天日之中似有春

雷滚滚。

八个人沿墙摸壁地走到四号门前,一看,愣了,有铁将军把门。

许达伟二话没说,转身去找到三舅:“三舅,把四号门上的钥匙给我。”

三舅睁大了眼睛:“做啥?”

“我们要住进去。”

“谁?”

“我和同学们,总共八个人。”

“啊呀,大少爷……”

“什么?”许达伟严禁别人叫他大少爷。

“喔喔,达伟,这房子是动不得的。原住户蒋仞山,目前虽说是汉奸,蹲在监

牢里,可说不定哪天就会变成国民党的地下别动队。”

“怎么会?”

“嘿嘿,他们会用金条接关系。”

“管他的,快把钥匙给我。”

“不能给,我也不同意,这么一大帮人,乱糟糟的。”

“你不同意!你是许家的什么人,这房子是你的还是我的?”许达伟的话中有

骨头。

三舅气得脸泛白,转身回上房,找费亭美告状去。

许达伟也不睬他,叫胡妈替他找来一把斧头,“咣啷”一声就将那铜锁砸碎。

同学们一阵欢呼,一声叫喊,冲了进去,像砸开了牢房救人似的……

眼前这静静的庭院,立刻把同学们都镇住了,见几只小鸟从白皮松上飞起来,

唧唧地冲向蓝天。蔷薇花瓣像受了什么惊吓,悄悄落地。花坛里虽然有些杂草,可

那牡丹却舒枝挺叶,开得热火朝天,向那布满绿荫的庭院喷射出红彤彤的火焰。绿

色使人安静,红色使人热血沸腾,红绿相间使人得到平衡。这奇妙的大千世界,基

本上是由红绿二色组成的。红色的太阳,绿色的森林。大海和天空是蓝色的,蓝色

和绿色是亲戚。

想当年,我们这帮人都没有研究过色彩,也不知道为什么在绿色的庭院里必须

有朱栏红楼,只感到这小小的院落使人舒坦,叫人欢喜。有人进出苏州话:“喔唷,

住勒格个里厢实逗写意。”苏州话是好听不好写的。

同学们都喜出望外,楼上奔到楼下,把每个角落都看遍,然后商量住房的分配。

那时分配住房很爽气,比现在开会时分派宾馆的房间还容易。喏,五个大学生住在

楼上,楼上共有三个房间,两个人住一间。许达伟和朱品住在一起,朱品是美术专

科学校的学生,一副艺术家的派头,长长的头发,欢喜抽烟斗。一间给徐永和罗非,

他们俩一个读化学,一个读物理,都是死读书,读死书的户头。还有一间指定给那

个穿西装、留长发、晚上会磨牙、会说梦话的马海西。马海西还要反对,说他只有

在Party之后才说梦话,其余的时候夜夜酣睡,磨牙也是偶然的。

中学生住在楼下,我和史兆丰住在东面,当中是客厅、饭厅;西边的一间给张

南奎,因为他有洁癖。张南奎并不反对,他表示要把房间布置得清洁、整齐、优美,

让我们这些把房间弄得像狗窝似的人学习学习。

三舅又回来了,胡妈跟在他的后面,手里拿着两把扫帚。三舅面带笑容,卑躬

屈膝:“达……达伟,你妈说欢迎同学们来住,人多也热闹点,缺什么东西可以到

家里来拿,不必客气;只是希望你和小弟仍旧住回家,让家里也有点热气。”

许达伟把头发向后一甩:“我是自由的,高兴住在哪里就住在哪里!”

“你呢?小弟。”三舅的眼睛直愣愣地盯着我,腰板也是笔直的。

我的腰板不硬,三舅那绿莹莹的目光就使我软了三分,还有三分是于心不忍,

我走了以后谁来为费亭美讲电影故事呢?她和这个世界、和她想象中的世界就是通

过我的电影故事来联系的。她虽然是比死人多口气,可也从未伤害过谁。我说:

“我……每个礼拜一的晚上还是回来住,给姨妈讲电影故事,请她放心。对了,

我不回来也不要紧,我们这里会讲电影故事的人多得很,可以轮流上阵。”

三舅淡淡地一笑:“也罢,你还有点儿良心。胡妈,你进去打扫打扫,这房子

长远没人住,到处都是灰尘。”

许达伟张开双手,拦住胡妈,叫胡妈把扫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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