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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城文选-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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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干这个……”宋孝慈蔼声地问。

母亲说:“命呗。”

“怕么?”

母亲听了,心里烫烫的,不觉落了泪。

宋孝慈起身拉着母亲的手,坐在一起。

雨下得很精道,齐刷刷,松一阵,紧一阵,落到草房上,扑籁——扑籁,闷闷

的,压得心里好沉。

宋孝慈在母亲这里住了两个多月,因囊中羞涩,心里实在盛不下母亲一片温情,

便硬了硬心,找个借口,走了。

走的那天,也下着小雨。母亲擎着油伞,顺着多柳的江坝,一直把他送到道外

的船坞。

在码头上,母亲把旅客给她的钱,分出大半给了他,说:

“穷家富路,带着吧。”

宋孝慈掂着掌中的钱,低了头,说:

“我还来……”

母亲笑了,只是柔柔地看他。

宋孝慈又说:“多保重。挣了钱,我就回来,把房子修修,太旧了,心里放不

下……”

这一句,母亲没想到,半天哀着脸,说:“有你这句话,就够我享的了……你

放心走吧。”

宋孝慈上了船,隔着雨,俩人都摆着手。

母亲想喊:我怀孕了——

汽笛一响,雨也颤,江也颤,泪就下来了。

四年过去,宋孝慈回来了,一领长衫更旧了,见了母亲,愧着脸、指着院里的

房子说:

“这房子……我自己动手,修。”

母亲流了泪,嗔着脸,说:“见了我,也不问我好不好,就说房子

这年,江老先生四岁。伫立在一旁呆呆地看。

母亲说:“宝儿,这是你舅舅……”

四目相对,江老先生便觉得这一双眼睛亮亮的,很亲切,好像早就认得。



江老先生的母亲因是娼妓,便要常到“圈儿里”的小窑馆做生意。其实,母亲

只能被叫着‘娼“。”妓“是兼以歌呀,舞呀,杂耍之类做饵,再兑之皮肉,钱来

得很不容易,须有格外的本领。狎客一般都很下作,那事之先,必要令其歌舞杂耍

一番,再给两个耳光,见精神了,闹到日上三竿。娼则不然。白天,在家里要干些

粗活儿:洗衣呀,纺钱呀,揽些刺绣的手工活呀。到了掌灯时分,一律急急地换了

新装,抹些粉脂、口红之类再半掩其门,一边干针线活儿,一边用眼睛瞟着街,候

着。倘若家里无客,便顶着黑,急急地赶到春巷的小窑馆去,一并挤在穿堂的条凳

上,再候。谓之”坐灯“。条凳后面是一檀色曲尺形高柜,里面歇着”老鸨“,专

事笑脸,看茶,贺喜,收钱。狎客打开软帘,斜了进来,挨个地瞅,捏捏肩膀,端

端下巴,皮松肉紧,决不含糊,严然相马。一俟中了意,便嚷:”干她。“

宋孝慈回来后,母亲就从不在家里接客,晚上就到圈儿里的小窑馆“坐灯”。

宋孝慈就陪着江老先生在家里一道睡。白日里,他便光着脊梁,担水,和泥,脱坯,

修房子,并苫了厚厚的房草,看上去,再挺个七年八年,没问题。闲下了,就剪修

院庭中的那两株桃树。修剪得很仔细。浇水,施肥,松土。草木通情,给他抽出许

多新技,姹紫嫣红,开得潇洒。每值早春,宋孝慈便要剪下一篮,领着江老先生到

附近的“圈儿里”去卖。

道外的圈儿里一带,为哈尔滨有名的烟花柳巷,版图较大,桃红呀,柳绿呀,

单是公娼就有3000多人。荟芳里、大观园你拥我挤,春楼鳞次。此局门外,常

挂一牌:“两毛找四”。两毛钱一次云雨,是一般小窑馆的市价,一毛六就便宜了

些,常常床不虚席。春楼外是一环形街道:卖彩线卖胭脂卖玉容宫皂,“上江土下

江货,女招待七八个”、“专治鱼口横痃、五淋白浊”,以及缝裢补绽、洗浆衣物,

连同各种瓜果梨桃,灿然锦色,往来梭织,鼎鼎沸沸。

宋孝慈挽着篮子,领着江老先生在街上款款地走。江老先生的眼睛便觉得有些

不够使。舅舅说:

“宝儿,喊呐,啊?”

江老先生便冲着春接稚声稚气地喊:

“桃花来——桃花来:人则武士,花则桃花。买来——”

这后一句,是宋孝慈教的,很灵。狎客听了,就打开后窗:

“小瘸子,来两枝儿。”

卖罢了花,宋孝慈便领着宝儿到横街里的“万国饭店”去转转。

万国饭店,其实是一条专卖俗食的长棚,足二里。卖甚的都有:小米捞饭、高

粱米豆饭、流浪鸡、花子肉、馄饨、切糕。切糕还分两种,一谓黄米切糕,以云豆

合之。一谓江米切糕,佐以青、红丝果脯之类。都很享眼。舅舅驻了脚,蔼声地问:

“宝儿,想吃么?”江老先生一脸严肃,说:“再看看。”

舅舅便笑了,背起江老先生,说:

“走。吃面去。”

鸡丝面,是万国饭店的上品。很讲究,都是“双合胜”的嫂子面,海海一碗,

有鸡丝、紫菜、蘑菇、海米、香油。有的卖主,还独出心裁,放上一二片黄梨,咯

吱咯吱一嚼,很脆,开胃口,也养身子。一般圈儿里的狎客闹完了,都来吃它,并

久之成俗。

舅舅并不吃,从旁边的菜摊,沽一碗浓浓的热茶,坐在条凳上慢慢地呷着,看

着江老先生吃。

江老先生觉得舅舅真好。

母亲每每从圈儿里回来,舅舅总要给母亲做一碗热面,并卧上两个鸡子儿。再

到灶上给母亲烧了洗脚水,候着。

吃罢了,洗罢了,母亲便倒在炕上死死地睡。舅舅悄悄地拉着江老先生,锁了

院门,到松花江边去。

江天很阔。宋孝慈坐在江坝上,燃了一支烟,顺着眼,看着稳稳东逝的江水,

瞅着江面上的千舟万揖,辛日无语。

江老先生玩得很快活。

春也去,秋也去,冬天便来了。

这一日,母亲见宋孝慈站在庭院的批干下发呆。就凑了过去,掸了掸他身上的

青雪,柔下声来:

“他舅,眼瞅年关了。回家看看吧。”

宋孝慈低了头,沉吟半晌,说:

“我该出去闯闯运气,挣点钱,不能总让你遭这个罪……我也是男人嘛……”

母亲见他一脸的踟踌,知道他舍不下这里,心里嫩嫩的,热了好一阵,才说:

“你去吧。俗话说:人挪活,树挪死。”又说,“出去常想着我们……抽空捎

个信儿,叫孩子知道,这世上还有个疼他的人。”

宋孝慈听了,硬下了脸,果决地说:“我不去啦!怎么还不是一辈呢!”

“孝慈哥,”母亲心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要是男人,就走。你不能光在

这里瞎了自己的心思啊……将来,你出息啦,我当你的使妈就知足啦……”

宋孝慈去天津那日,母亲没去圈儿里接客。下黑,母亲把炕烧得好热。早早地

吹了灯任着宋孝慈婴儿般地抱着,说了一夜的话。

清早起来,母亲给他煮了一盆热面,卧了六个鸡子。母亲说,“六”是个吉数:

六六顺。

吃罢了,母亲背着宝儿,过了霁虹桥,一直把他送到南岗的火车站。

那是冬天,没太阳。雪稳稳地下着,很厚实,足一尺。踩上去,咯咯吱吱,酸

着牙根儿。母亲说:“火车上不比家,贼冷的,兜子里有瓶子白酒,挺不住就呷两

口,热乎热乎,好。”宋孝慈点头:“哎。”车站的票房子是俄式建筑,黄色,大

窗户,很浪漫,也很结实,房顶上也是厚厚的雪,一波一波的。天落得很低,火车

的汽笛声和排汽声从那上面挤出来。宋孝慈说:“咱们照个相吧。有照相的。”母

亲说:“不的啦,我的面孔很熟,旁人知道你同我会影,就容易错怪了你。”

最后还是照了。站到一起,母亲拽拽了他的衣襟儿,悄悄声,说:“孝慈哥,

你雄着点……你走后,我拿出来看看,心里就踏实。”



宋孝慈走后,江老先生便觉得很孤单,看着庭院里的两株桃树也失了往日的精

神,随着风,絮絮叨叨,听了,心里厌厌的,白日里母亲在家里时睡觉,江老先生

便锁了院门,到松花江边去。

那时的松花江,水势极浩,沃沃野野,不但利之舟揖,且鱼虾之丰,也教人乍

舌。江坝上,江老先生常常抱膝而坐,望江水东去,感渔舟唱晚,亦常常落泪。饿

了,便沿着江边,拣些嫩小鱼虾,就着晚日的血色,啖了便是。吃罢,江天竟全暗

下来,星星亦渐渐出齐。江老先生独自呆呆地看。

江老先生从小没人跟他玩。

江老先生的母亲,在圈儿里,每晚大约要待候20到25位客人。都是苦力,

他们的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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