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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尘静思-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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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人不能辨认。如果有人得罪了他们,他们和他开个玩笑,暗中下一点药粉,那个人便要病上好几天,就是看西医,也往往无效,就要回去找到他们,向他们说好话陪罪,才给你解药吃。这便是中“蛊”了。在苗乡,常有干部因为欺侮苗民,到头一炒是肚痛腹泻,便是头昏眼花。这也可以说是中了“蛊”。

苗人放“蛊”确有其事。但是,绝对没有小说上写的和传说中讲的那样可怕,那么神奇。放蛊就是暗中下毒的意思,蛊可能是急性的,也可能是慢性的根、洛克。后者否认客观事物是经验的基础,认为经验就是,这就要看放蛊的人下的是哪一种药了。

柏老说,苗族“女孩子一个比一个漂亮,汉人小子到了该地,‘色不迷人人自迷’,立刻眼花缭乱,魂不守舍,甜言蜜语,倾盆雨出”。其实,这也是小说中写写的。我所到过的地方不算少了,只见到贵州东部清水江边的苗女,稍稍漂亮一亮,因为她们生活在江边,有江水方便洗脸洗澡洗衣裳,所以看上去比较干净一些。那是在六○年代初期,我正青春年少,还没有结婚。我也知道,苗族姑娘是很开通的,未婚姑娘一切行动都很自由。即使你以后不再与她好了,她也绝不会放蛊来害你的。可是,一见到她们穿着没有替换的裙衫,整天在山上采果实、挖橡实、挖野菜和蕨根,个个都是一副苦口苦面的样子,我呢,肚子里也终日饥肠辘辘,虽然整天和她们在一起挖蕨根,却连一句甜言蜜语也说不出来。那些日子,我成天不舒坦,仿佛是真的中了“蛊”一样。

林也牧

住手

台湾宝岛上,只有两个人认识侯仰民先生,一位是我柏老,一位是杨纳福。我跟杨纳福先生小学堂时同班同学,可是杨纳福先生来台之后,官拜将军之职,身统大军,威风凛凛,而柏杨先生却猛爬格纸,只会招灾引祸。杨纳福先生从小循规蹈矩,不知体罚为何物,而柏杨先生几乎是天天挨板子,哭叫之声,使全班垂涎。

我老人家从小就喜欢算术,小学堂三年级时,女教习在黑板上出了一个题目,谁都不会,只有我老人家会,教习就把她手里用的粉笔作为奖赏,使我对算术更兴趣高昂。想不到五年级时,侯仰民先生——就是天天向我下毒手的元凶——担任我们的级任兼教算术,于是噩运来临。偶尔一次,我算错了一题,他阁下就把我叫到讲台之上,狠狠打了五下手心,把我对算术的兴趣,打得无影无踪。而这“五下”也就成为挨打国宪法,每次一律五下。因为每天都有算术,每有算术,都要缴一次习题,每次习题,我准有错,他阁下在“都是为你好”的招牌之下,名正言顺兼理直气壮地,每天都大动干戈。我也曾力争上游,可是,他阁下的板子太厉害啦,使我对算术由恐惧而厌恶,成了恶性循环——我越不会,他越打;他越打,我越不会。除了长期保持双手红仲半寸的世界纪录外,到了今天,连九九乘法表都背不熟。偏偏各级学堂入学考试,都是非考算术不可的,算术的魔爪抓住我终身不放。我不但在功课上力争上游,被侯仰民先生打得走投无路之后,也曾想尽方法,讨他的欢心。有一次,他练习篮球,一连投进两篮,我拣到球,不敢自己去投,可怜巴巴地再传给他,馅笑曰:“请投进第三个呀。”这句话不知道犯了他哪条筋,他翻脸曰:“你怎么敢侮辱老师?跟我来。”我像一只待宰的小羊,浑身哆嗦地跟着到了他寝室。他一面轻松潇洒地玩弄那个可怕的板子,一面斜眼问曰:“你说,打你几板?”我心里凄凉地喊,最好不要打,但我不敢出口,又想讨饶,也一时磨不开。可是他阁下一直追问,我只好回答,猝然曰:“随便。”我的意思只是请他阁下定夺,可是他立刻暴跳如雷,喝曰:“我就是打你这个‘随便’。”这次却没有按照宪法行事,他的板子照我手上、背上、腰上、屁股上,飞舞而下,最后,我只好双手抱头,蹲在墙角哀号。

那时,柏老才十三四岁,童心中就立下血誓,我要报复。可惜,我没有报复得成,并不是我宽恕了他,而是当我四年后考进高级中学堂,人强马壮,回乡找他比武的时候,他阁下已翘了辫子,不禁兴起伍子胥先生听到楚王芈弃疾先生翘了辫子时,那种失望之叹。去年(一九八○)年底,杨纳福先生还问我曰:“如果侯仰民还活着,你会不会对他动粗?”我曰:“从前会,现在当然不会,一拳下去,准吃人命官司。”他曰:“那么,你不恨他啦?”咦,这算啥话?我岂止恨他,而且恨他入骨,我虽不动粗,但我会唾他的脸。

呜呼,体罚固然使一人个身体受到创伤,施行体罚时那副凶恶的嘴脸,更使一个人心理受到创伤——是一种鲜血淋淋,永难愈合的创伤天下为公一种政治理想。古代指君位不为一家私有。语,它可能改变一个人的性格,或改变一个人的人生方向。对于侯仰民先生,我老人家本业应该作圣人状,宣称我已原谅了他的,一则是他早已完蛋啦,二则是我正好趁水和泥,使聪明才智之士瞧瞧我真是温柔敦厚呀。何况侯仰民先生那时刚刚初级师范学堂毕业(初中程度),年纪也不过二十一二岁,还是一个未成熟的大孩子。可是,我不原谅他,每一想起他攒眉怒目,情断义绝的青面獠牙,三百六十五日如一日地,殴打一个哀哀无告的穷苦孤儿,我就咬牙切齿。

就在柏杨先生咬牙切齿之际,忽然传出一连串奇闻。国立台湾师范大学堂接受台北市政府教育局的委托,调查大家对体罚的意见,提出报告说,百分之九十一的教习,百分之八十五的家长,及百分之八十的学生,都认为只要不造成伤害,适当的处罚是应该的。这个调查表示,开揍的和挨揍的,跟赤壁之战周瑜和黄盖一样,两情相悦,一方面愿打,一方面愿挨。中国心理学会和中国心理测验学会的联合年会上,也提出讨论,与会的若干侯仰民型的朋友,在学院派魔术名词的云雾中,要求把现代课堂,恢复成为古代刑堂。而身为台湾省政府主席的林洋港先生,跟柏杨先生的命运恰恰相反,在台湾省议会中,现身说法,说他小时候读书,就是因为教习把他打得哭爹叫娘,他才获益良多。国立阳明医学院教习刘家煜先生,还要建议教育部,认为教习对学生,可以作适当的干活。

最精彩的还是台北《自立晚报》记者杨淑慧女士的一篇特稿,标题是:“爱心乎?体罚乎?运用得当最为重要。只要避免学子误入歧途,教育当局何需硬性规定。”文中有一段留芳千古的话,她报道曰:“据了解,台北市某著名国民中学一位男老师,他的‘教鞭’和‘教学’同样有名。上课的第一天即在教室中安置好藤条(柏老曰:好一个大刑伺候的场景),然后和学生约法三章,每次考试距离标准成绩几分,就打几下。结果,这位老师的班级,成绩总是特别好(柏老按:也就是升学率高)。他的大名全校响叮当(柏老按:他如果在讲台上摆上铜铡,大名叮当得恐怕能响到伦敦),学生都期望让他教(柏老按:这得作一个科学调查才算数,不能用文学的笔法)。许多毕业后的学生怀念的竟是‘排队打手心’(柏老曰:刚考上联考的老爷老奶,还可能有此一念。以后下去,恐怕不见得),足见实施体罚与否并不重要(柏老按:在该响叮当的教习看,恐怕是实施体罚十分重要),重要的是体罚所带来的意义。”

这段文章是酱缸文化的特有产品,远在一○六八年宋王朝,这种产品就已经上市。当时皇帝小子上课听教习讲书,是坐着的,教习却像跟班的一样站在一旁。宰相兼皇家教习王安石先生尊师重道臣等职。他是英国唯物主义经验论的重要代表,系统论证了,建议应该也赐给教习一个座位。消息传出,酱缸立刻冒泡,大臣之一的酱缸明人物吕诲先生,好像谁踩了他尾巴似的嚎叫起来,提出杀气腾腾的弹劾,曰:“王安石竟然妄想坐着讲书,牺牲皇帝的尊严,以显示教师的尊严,既不知道上下之和,也不知道君臣之份。”

呜呼,古之时也,有些教习以站着伺候为荣,今之时也,有些学生以“排队打手心”为荣。记得一九一○年,中华民国建立之初,一个遗老爬到县衙门前,露出雪白可敬的屁股,教他的家人打了一顿板子,蟾后如释重负曰:“痛快痛快,久未尝到这种滋味矣。”这比打手心的含义,就又进一层。

百思难解的是,奴性在中国何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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