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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长亦不能幸免。当今乱世重武轻文,我等士子总不能一展志向,处处掣肘,当真心冷。”
千竹摇头,淡然道:“我自做我认为对的,世人如何评价又有何干?——司空,凭你本事,弄些硫磺硝石之类,应当不难吧?”
司空墨讶道:“你要去炸那堤坝?但你可知应在何处埋藏火药?倘若顺利,湖中积蓄之水可沿着文井江旧道绕城而去,自然危机解除。但是若你一个不慎炸错了位置,大水冲下来,便是灭顶之灾。”
千竹笑道:“我擅数术,以前为了挣点饭钱,也经常帮着乡民凿山开路,于火药一道多少有些经验。”
司空墨见他神态之间把握十足,点头道:“好!我信你!此事仅一人必然不够,我便召集门生,与你一同进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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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篁说到这里,顿住不言,似在回忆当日种种细节。
酋坐在一旁侧头看他,彷如重新认识一般,声音里带着惊讶:“这可是大荒历533年的事?……我当时在北溟也曾有所听闻,幽都军筹划月余的水攻之计,被凡人区区几包炸药就毁得一干二净,淹死了不少低等妖魔。我还因此嘲笑过罗睺好几回,不想竟是你……如此看来,你于军事之上亦有十分天赋。”
幽篁笑笑道:“不过是些小聪明而已。”转头见酋虽化形作凡人模样,但一双血色瞳眸却没有隐去,惘然一叹:“那时候的我绝不会想到,有朝一日竟会与一个幽都魔侯坐在乱葬岗塌了一半的小亭子里,谈论这些陈年往事。”
酋摇摇头道:“世事难料。我亦从未想过自己会——”忽地停住,转了话题道,“……后来呢?”话一出口,又有些后悔,因为知道接下来的结局定然不好。
“后来……”幽篁歪了歪脑袋,简明扼要地道,“那次行动是在晚上,我没能及时逃走,被张宪忠抓了。——嗯,他很生气。”语调轻松,混不像自己的事。
酋专注地盯着他,神色却愈发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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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下水声震天,数丈高的巨浪映着苍白月光,翻翻滚滚越过破碎的堤坝,沿着几近干涸的河道轰鸣而下,卷走了下游不少来不及逃走的蜀匪和妖魔。不想此行如此顺利,千竹一时颇感意外。本该得手后即刻离去,却为了保护两个误入此地的孩童而不小心被四处逃窜的乱匪给发现了,一路绑到巴蜀匪首张宪忠面前。
不知由于什么原因,那张宪忠是出了名地重武轻文,对待武勇之人礼遇有加,面对文人士子却是极端地厌恶。
高大的男人将书生一脚掀翻在地面,又狠跺几脚,直到踢断肋骨呕出了血,才伸手捏住他的下巴仔细打量:“你们这些读书人最是可恨,一个个长得白白净净大姑娘似的,仿佛人畜无害的模样,可做起事来却比谁都阴险狠辣,坏人大计。今日你将我手下一众兄弟月余之功摧毁殆尽,更害他们不少人丢了性命,可有想过会如何下场?”
千竹被他捏得疼痛,挣扎喘息道:“若非你与妖魔勾结,欲谋害蜀州城数十万百姓,我又何须开此杀孽?事情便是我做的,一人做事一人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张宪忠眉头紧锁,似乎这书生宁死不屈的姿态令他更添厌烦,道:“你这小子倒是装得一身傲骨。只不过真傲假傲,一会儿便能见分晓。我平生最讨厌你这种自命清高、故作不凡之人,读书识得几个字又什么了不起!翻覆之间便能叫你尊严尽失、摇尾乞怜!”顿了一顿,似乎想了一个绝妙的主意,嘴巴咧出个极不怀好意的笑容,看在千竹眼里,忽觉心惊,只听张宪忠续道:“你知道折辱你这类人最好的法子是什么吗?便是叫你以男儿之身,行女子之事。我自个儿只爱柔软白嫩的美娇娘,但手下的兄弟们喜好漂亮相公的却也不少。——你说,你令我损失惨重,却只用身子来赔,是不是反倒赚了?”
千竹睁大眼睛,反应了一会儿才终明白是什么意思,慌忙往后退去,却被死死按住,不由拼命挣扎,一面惊道:“你若要我性命尽管拿去!用这等法子折磨人,岂能算是大丈夫行径!”
张宪忠只是冷笑,道:“是不是大丈夫,可不是你说了算的。事到如今,我倒得劝劝你乖乖听话,或许弟兄们能体谅些,让你少吃点苦头。”
***
天烈站在文井江边,望着轰鸣而逝的滔滔白浪惊愕不已,不明白如何一夜之间,本已干涸的江水竟然暴涨至如此。正在这时,有一名书生匆匆忙忙求见,鬓发散乱,狼狈不堪,正是司空墨。司空墨告知天烈前因后果,又言道天亮时清点人数,唯有千竹不见人影,担心他遭遇危险,故而前来请求援助。
天烈一听,自然心焦,正要调兵遣将去寻找弟弟,忽地又一人匆匆赶来,乃是与天烈同为蜀州守将的古兽夫。古兽夫神色古怪,悄悄将天烈拉至一旁,呈给他一封信件,内容是写给匪首张宪忠的,其中谈及水攻蜀州,列出条条论据言明此计并不可行,落款人未留名称,却草草画了几束竹枝。
如此一出,事情便又扑朔迷离起来。若说那堤坝是妖魔乱匪认为不可能成功而自己主动炸毁,亦不是不可能,而信件末尾画的竹枝更增添几分疑窦。
天烈手中握着信,不由皱紧了眉头,他素来不擅心计,一时间竟不知谁是谁非,更不知如何是好。古兽夫在一旁劝道:“我知令弟下落不明,天烈兄必然关心则乱。然而现今城内守备空虚,若擅动兵力,恐怕大为不妥。更何况,我虽无怀疑令弟之意,只是万一……万一这是个圈套,让那些妖魔乱匪得知了城内动向,趁我们外出之时趁虚而入,则满城百姓危殆矣。”
天烈听他如此说,不觉心下一痛,道:“是……我乃守将,不可为我弟弟一人的性命,令全城数十万人冒险。”
司空墨远远看着,虽听不清他二人说些什么,但见天烈神色,心下已然明了,道:“……你终究不信他。”
天烈心下仍在挣扎,过了半晌,终是手中握紧了拳头,咬牙道:“并非如此,我只是责任重大,不能轻举妄动。更何况这封信——”
司空墨笑了两声,眸色沉沉,道:“我只为千竹一叹——生死总为君,可怜君不知。”
※古蜀州即今崇州市,临文井江畔。康熙《崇庆州志》:“西江晚渡,治西五里。”“西江晚渡”是为蜀州八景之一,此处西江特指文井江绕城西一段。又有诗云:西江晚渡客三千,夺利争名隔着鞭。舟子招招人宛在,满帆风雨过前川。
☆、冤苦
第四十章冤苦
那之后数月的时光,在千竹的记忆里只剩下一片沾染着血色的黑暗。
被关在不见天日的地牢里,不知昼夜更替。忍饥挨饿、鞭打酷刑以及随后的高烧不退令他奄奄一息,然而最难忍受的,是盗匪们不间断地折辱与侵犯。一个人,两个人,或是三个人,让他在难以言喻的痛苦中昏死过去,再一次又一次地被凶狠的撞击与殴打唤醒过来。无数个夜晚,当那些家伙呈足兽欲,将他赤身裸体地扔在冰冷潮湿的地板上时,千竹会艰难地爬到墙角处,摸出藏在那里的一片碎瓷,用尖锐的边缘在自己伤痕累累的手腕附近摩挲,犹豫着要不要就此了结一切。
然而每一次每一次,他都会在最后一刻放弃,将那碎瓷重新塞进两块墙砖的夹缝中,再用稻草遮掩起来。就算遭遇了对一个男人而言最极致的耻辱,他却依然怀抱着一线希望,坚持着想要活下去,想要再多看这个世界一眼。
千竹一直都知道,自从定志将军远赴天合关,蜀州城守备兵力不足,任何轻举妄动都很可能招致祸端。而自己区区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与整座城里十数万百姓的性命相比,真的太轻太轻。但凡心怀大局之人,无论谁都不会冒着削弱城防的危险深入敌营前来救他。
不应该有所奢望的,那真的蠢极了。最好的选择,其实就是这样默默地自我了结,不必为任何人增添烦恼,不会成为任何人的拖累。
然而……然而……万一呢?说不定王朝军很快就能反攻回来,扫平这处匪贼据点,放他重获自由呢?如果能侥幸活下去,他想要立刻回到江南,想要看看娘亲。离开这么久,娘一定担心极了。若下次再出远门,一定要事先将她安顿好才是。
还有……哥哥。
其实无论如何不愿承认,自从被捕之后,千竹心底深处一直隐约地希望着,有朝一日哥哥天烈可以来救他。所以一直等一直等,就算痛苦得生不如死,却依然坚持等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