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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是程锐愣住,嗫嚅道:“你不喜欢他?说不结就不结?”
程湘婷叹气道:“妈本来想,一辈子就跟你相依为命,咱母子俩,虽然辛苦一点,也过得下去。我命不好,只是委屈了你。后来你徐叔叔老来找我,还帮我进货,他人老实,待人又好,还不嫌弃我,也是真的关心你,我想着,两个人也好照应……但你才是妈的宝贝啊,要是结了婚,你受了委屈,我这当妈的,就更对不起你了。锐锐,你能幸福,一直开开心心的,妈一个人也没什么。我已经这样了,还想些什么呢。”
她这次没有哭,只是有些哽咽。程锐恍然意识到,很久没见过她哭了。听她说只要他幸福,她一个人也无所谓时,又想到姜彻,姜彻希望他好好活着,有很好的未来,为此放弃了冯英。
姜彻那晚在病房说过的话,记不真切,在脑袋中响了起来:“一哭二闹三上吊,那都是对疼你的人才有用,你傻,越是疼你,你越是要让他们伤心。”
程湘婷掩面,没再说话便进屋去了。
程锐站在她房前,想想姜彻,又想想母亲,偶尔还想到章净。
他并不想伤害别人,然而总在做任性的事,为他流眼泪的,都是真心待他的人。他想了很久,才明白姜彻那话的意思。他卷起衣袖,怔怔看着胳膊上逐渐淡去的疤,心想拿这个逼姜彻,和刚才拿自己逼母亲,都是一样的,不过仗着对方的疼爱和那点不忍。
意识到这些,少年脸上腾地红了。
程湘婷在屋里抽泣了很久,终究决定再和程锐好好谈谈,毕竟家里多个男人,会方便不少。等她出来,程锐却已不见了,桌上压了张纸条:“我去姜彻家。还有,我不反对你结婚,那挺好的。” 纸上本还写了句“我希望你能过得很好”,却被他划掉了,改了两次,变成“那挺好的”。
她眼泪又要涌出,忙捂上了嘴。
她常觉得做母亲失败,没有准备好便让他匆忙来到这个世上,跟着她几度搬家,不能给他更好的生活,他有了心病,她只能求助别人,到头来还不如一个邻居令他信赖。她自觉已在加倍地努力,对程锐好,将生活的重心都放在他身上,却不知道太过紧致会将人捆绑,太过沉重会将人压跨,等到反应过来,已将人推走了。姜彻住院,她看着程锐在床前悉心照顾,不肯假手他人,比平日对她要殷勤温柔得多,却连问都不敢问一句,更生为人母的挫败感。
过去竭力伸出手,想要拥他入怀,现在却是连伸手的勇气都丧失了。
也许正是因为一直以来投入在孩子身上的感情得不到相应的回报,她才会被殷勤的平凡男人打动吧?
程湘婷看着纸上工整的字迹,忽觉许久不曾有过这样欣慰的时候了。
只要努力下去,慢慢来的话,总有一天,程锐会愿意重新握住她的手,撒撒娇,说一声“喜欢妈妈”吧?
那在他小时候倒是常常有的。
翌日程锐趴在吧台写作业,忽想到这件事,随口说:“我妈有了男朋友。”
一边嗑瓜子的魏宁和姜彻瞬间停了动作。程锐头也不抬地写作业,姜彻只好歪着脑袋瞥他表情,小心地问:“你害怕?”
“害怕什么?”这学期作业量陡然加大,之前又翘了太多课,程锐有些吃力,这时并无暇闲谈,一边咬着笔杆做英文阅读,一边说。
姜彻整理好语言,问:“你妈一恋爱,对你的照顾就少了,不害怕?她肯定是奔结婚去的,家里住进一个不认识的男的,会不会不习惯?”
魏宁插嘴道:“你怎么知道人家奔结婚去的?说不定只是谈恋爱。”
“屁,程姐一看就是居家女人,都跟你似的,三四十了还在外头浪。”
“我这是自由,知道什么是独身主义吗?”魏宁瓜子嗑得飞快,嘴皮子相当顺溜,转而问程锐,“心里乐吧?你哥不关心你妈,就紧张你了。”
“够了啊你,”姜彻不咸不淡骂他一句,对程锐说,“你妈那么疼你,以后你也是她的宝贝疙瘩,别担心。”
最后这道题看不懂题干,又被两人扰得心乱,程锐眉头一皱,信手选了个答案,合上作业说:“我没担心,挺好的。”
姜彻不信,又看他半晌,怀疑道:“真没事?”
程锐摇头。
姜彻揉揉他头发:“真没事就好,有事了跟我说。”
魏宁说:“跟你说有屁用,你还能不让人家再婚?”
姜彻不搭理他,给程锐抓了把瓜子。程锐剥了两颗,又说:“我骗她说我不同意,她真的说不结了。”
姜彻一愣,把瓜子从他面前重新扒拉回来,骂道:“你是不是缺心眼,她当真咋办?”
程锐可怜兮兮地将两颗瓜子仁吃掉,说:“我就是随口一说。”
“熊孩子,知道你随口一说你妈得多为难吗。”
程锐看姜彻一脸责备,眨了眨眼睛,端端正正坐好,低下头,正经道:“我错了。还有拿刀子威胁你的事,都是我不对。不该因为你们心疼我,就那么任性。”
姜彻傻了。
程锐已经说了很多次对不起,都是因为姜彻住院。这种理由倒是第一次。
魏宁笑眯眯地说:“一下子就长大了,矮瓜,我跟你说,你哥生你气,不是因为你不让他结婚,是因为你自杀逼他,这俩性质不一样,懂?”
程锐点头。
魏宁又说:“能认识到这点,算是没辜负你哥一番谆谆教诲啊,以后可别那么傻了。阿彻还跟我说,他当时要也想到自杀逼你,指不定现在和新媳妇过得多自在呢。知道他为什么不那么做吗?”
程锐抬眼怯生生看看姜彻,复又低下,点了点头。
魏宁一脸欣慰:“孺子可教也。他那是真舍不得啊。得兄如此,夫复何求?好好珍惜吧,就仗着你哥这点,你就很可能追到他嘛,要有信心。”
他阴阳怪气说一通,程锐不禁想笑,又瞥见姜彻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强行忍住,对姜彻说:“哥,谢谢你。”
看到魏宁明目张胆地和程锐挤眉弄眼,把能说的不能说的都一股脑说得底朝天,姜彻半晌无话,又听得程锐轻轻一声“哥”,气得一拍桌子,起身就走,怒道:“你俩念书多,我一句都听不懂,自己说去吧!。”
程锐和魏宁相视一笑,魏宁伸出右手示意来个胜利的击掌,程锐已经快速收好书包,一边往楼上跑,一边关切道:“哥,你慢点,医生说不能走太快!”
魏宁支颊,看着桌上的一堆瓜子壳,撇撇嘴:过河拆桥,见色忘友,朽木不可雕。回头就在你宝贝彻哥那儿踩你两脚。
踩得不行,得跺,酒吧老板阴恻恻地想。
作者有话要说: 有种很奇怪的感觉……人物是不是都崩了TAT
☆、晨光温柔
我已经很久没有坐过摩托车了,也很久未试过这么接近一个人了,虽然我知道这条路不是很远。我知道不久我就会下车。可是,这一分钟,我觉得好暖。——《堕落天使》
再见到徐正秋,是在搬家那天。他找好搬行李的工人,一早便过来了,帮着搬东西,顾不上跟程锐打招呼。他说话声音不大,话不多,对工人也很客气,见到程锐抱着箱子,忙接了过去,要他歇着。程湘婷和他站在一起,较他略矮一些,微微仰脸和他说话,面上是柔和的笑容。这些年,和邵为均、和程锐的关系都令她疲倦不堪,神情多是憔悴萎顿,少有这样的柔和恬淡。程锐站在一边,远远看着他们。
装好行李,徐正秋要程湘婷坐在工人的三轮车上,又叫程锐过来,坐在他自行车后座。程锐本想拒绝,看到母亲眼中哀求,便点了点头。
一路上迎着风,徐正秋问程锐冷不冷,又说要是冷就抱紧他,躲在他背后就好了。程锐抓着他大衣,听见他温声道:“锐锐,你在学校怎么样?”
“还好。”
“你妈说你成绩很好,怎么学的啊,叔叔小时候成绩特别差。”
程锐看着车轮下移动的灰色路面说:“一般,不是很好。”
“是吗?”徐正秋说,车子到了上坡路,他脚下用力,说话便憋着一股气,“太谦虚了,我们那片店里,只有你学习最好。”
“要我下来吗?”
“什么?”
等徐正秋明白程锐是要跳下自行车时,后座已经一轻,程锐随着车子跑了两步。他忙说:“不用不用,快上来,我能行的。”
程锐目视前方,淡淡地说:“我跟着你的车子跑过去。”
徐正秋以为程锐不想让他载,不禁面露窘迫,打算下来:“那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