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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哪位约袁希至此?请出来一见。”
六十四
前一天,李承嗣还在绞尽脑汁想找个能服众的理由攻凉,这理由需要内压得群臣无法反对,外让宇国凉国无话可说,才算完美无缺。
然而到了第二天,之前的一切考虑都没了意义:袁希突然带兵外出中伏,十倍兵力悬殊之下奋力激战,旧伤复发,未能撑到援军赶到,被凉军活捉!
“只带了两队人?他干什么去了!”李承嗣怒不可遏,一脚踹翻龙案,“无故出营,擅自动兵不报,翅膀硬了?”
方五儿与孙悦对视一眼。
李承嗣怒气冲冲,快步走来走去,恨不得将袁希一把抓过来捏死,然而待脾气发过后,又有些灰心。
罢了,或许这便是天意,大衍终不能真正跨出这一步。
张君瑶那些话一条条沉甸甸地埋在心中,袁希的被俘,成了压垮承嗣的最后一根稻草。
只得议和。
既已决定撤兵,双方这才正式坐下来相谈,衍方派出了以方五儿为首的使团,细致地一条条去看那份合约,与对方一分分一寸寸地争,又狮子大开口地提了不少价码。而凉主眼下兼顾东西,战事火烧眉毛,并无多少心力与他纠缠些小细节,最终的合约竟被方五儿提到了一万五千匹战马,其余物资亦多有增加,限六个月内付清,又开放了凉国两条驿路以供贸易,允许商队雇佣一定数目的护卫,可携带兵刃过境,木器工匠可以在凉国购买土地建立作坊,税赋比照衍国国内等等,此约一签,双城以东数百里荒芜之地将在事实上落入衍国控制内,简直占尽便宜。
时间有限,合约草则迅速面世,承嗣也不想多做纠缠,便要求迅速履行,换俘走人,各回各家。
也不知道袁希在凉军营地受到怎样的对待,哪怕是多待一天,似乎都显得危险。
一想到这点,他心中便生出压不住的阴暗欲望,想去狠狠折辱利齿藤,也戳一戳凉主的心尖子。
或许其中也有妒忌的心理在:两国交兵,对方国君竟会为了一个被俘的小小武将做这种程度的让步,在讲求君父社稷的衍国看来实在匪夷所思,若换了先皇,莫说被抓几个床上的伴儿,便是儿子被捉了去,只怕也会义正言辞来一篇讨逆书,将对方骂个狗血淋头,然后继续进攻,大义灭亲。
认清楚自己落入敌手绝对得不到这种待遇,他有些嫉妒,又自我安慰地想,凉国求和绝非只因为利齿藤被俘,主要应该还是国内烂摊子一堆腾不出手来两面作战,加上西线无人主持大局……
夜色已深,烛光晃动,他披着件裘袍坐在案前,对着最终成形的条款发呆,心思不知飞到何处,连有人进来都未察觉,直到腰上一紧,被人揽入怀中。
熟悉的气息让他没有半点抗拒的意识,乖顺地靠在对方胸口,甚至本能地蹭了蹭,才突然反应过来。
“孙叔?!”他猛地抬头,那人像是看透了他的沮丧与不甘,安慰幼兽般顺了顺他的头发。
这是这些日子以来孙悦头一次主动接近他,承嗣先是不信地睁大眼睛,继而喜上眉梢。
方才的思路尚未完全散去,他突然生出莫名的满足——若孙悦是自己的父亲,遇到那种情景,绝不会置自己于不顾。
终究还是有人会记挂他的。
“你怎么来了?”他似是怕孙悦想起之前的龃龉,又想找些不相干的话题岔过去,然而孙悦似乎毫不在意,坐了下来,将他抱在膝上。
李承嗣心中一宽。
这个姿势让他不自觉地收拢手足,将自己整个团起来偎在孙悦怀里,仿佛忘了自己早已过了可以随意对大人撒娇的年纪。
孙悦的手臂环了过来,带给他极度的安全感,承嗣一时之间只觉全身轻松得几乎要飘起来。
“明日就是换俘,正式缔约,凉军撤走……”他舒服地闭着眼,叹息一般道:“一年多了,也该结束了。”
孙悦的胸膛宽厚可靠,他侧脸紧贴着对方胸口,喃喃道:“大衍下一步该休养生息,好好将养一阵子了,待恢复元气,再……张君瑶总想着富国惠民,澄清吏治,我想,也许该让他试试。他有不少奇怪的点子……”
他对孙悦随意吐露着心事,突然又觉得有些疑惑:这人之前还一副决意要走的样子,这会儿怎么突然回心转意了?
被这样充满占有欲地拥抱着让他有些恍惚,简直怀疑自己仍在梦中。
像是看出他的心情,孙悦安抚地拍了拍他,这触感再真实不过,承嗣又有些安心。
仔细想来,似乎是从那天夜里的那句对答过后,他就像下定了什么决心,不再拒人于千里之外。
承嗣朦朦胧胧地回想着,似乎抓到了点什么。
那时那个问题,是把选择的机会留给他吗?拒绝了那个要求,孙悦会回到身边,宠爱他,一切回到从前;答应了那个要求,孙悦会与他一刀两断,彻底远走高飞?
难道他心目中,其实是在问自己,还要不要他?但就算将利齿藤赏给他了,对自己和孙悦会有什么影响?
李承嗣满头问号,觉得有些地方说不通,又莫名的后怕,庆幸自己当初误打误撞没有选错。
他无比信任地向他靠了过去,迷迷糊糊有些睡意;却未注意到这人温暖的怀抱以外,与旧日不同的冰冷坚定的眼神。
*
换俘仪式简单而隆重,两国各出千余队伍,在恰旺城西摆开阵势,远远相应,只待时辰一到,依约换人,正式缔约,用印。
这千人与其说是军队,不如说是仪仗,衍国这边一片整肃,士卒个个盔明甲亮,庄重而沉默,依古礼层层排开,最内层乃是皇家才能使用最高的规格,三十二名身着衍国传统服饰的侍卫团团拱卫,整齐有序,连马嘶都不闻一声。
凉方亦早早出城列阵,远远可看出皆是精锐,也许是因为属于求和一方,凉军阵中更多了一丝悲壮气息,士卒坚定中多多少少带了戚容。
时辰将到,恰旺城门轰然开启,一华贵步辇自城中缓缓抬出,在亲卫护卫下送入阵中。
那步辇上远远可见一名老者横卧,看不清眉目,不过人人皆知,这是凉王到了。
李承嗣亦在群臣簇拥下缓缓策马归阵,站定的瞬间,两边阵营中同时约齐了一般掏出号角,吹响。
两位君王头顶伞盖都在轻轻随风飘摇,遥遥相望,数十人同声奏起的号角声汇集,碰撞,翻滚,浑厚的声音向四野荡漾开去,说不出的苍凉肃穆。
这号角声层层交叠,突然而至,响彻四野,似乎持续了许久,而后戛然而止。
两阵中各走出了一人,皆是双手被缚,一身青衣,向对方阵中走去。
在这巨大的战场上,区区两条人影显得单薄而不起眼,然而此时此刻,却是数万人视线的焦点。
不派人押送,是示人以诚,照流程,二人分别行至距己方营地一百步处,会有礼官上前验明正身,同时带来君王的赦罪恩旨,以示前败不究,可一身清白归国,莫怀惧意。
换俘取信彼此后,则是两国国主正式会晤,缔约;后面的事不过走走过场,恰旺城的凉军已开始陆陆续续朝东撤出,西城门亦未合拢,只等事情一办妥,凉主直接从此路撤回本国。
这是一场无数人见证下的仪式,两国国君,近千将士,乃至恰旺城头无数凉军,背后衍国绵延望不到边的大营,都在看着那两人向彼此走去,愈来愈近,在中点擦肩而过,走向彼此的君王。
衍方已可以看到袁希的面目;他神情凝重而疲惫,显得有些憔悴,但步态自然,该是并未受过严重拷打。
李承嗣到此时才松了一口气,不再紧绷着脸:他一直担心对方使诈,派人假冒。
他甚至向身旁的方五儿笑了笑,道:“完事儿以后你再多留几个月,亲自迎一下前几批回归的百姓,顺便给凉国的物资把把关,朕还是不太信得过他们……”
方五儿颔首称是,承嗣又道:“回头派人去给庆王送个信儿,让他心里有点数……”
袁希缓缓抬头,向承嗣看了过来。
这时他与利齿藤不过相距数十步,距本阵尚远,李承嗣却似感应到了什么,猛然转头。
极低沉的一声弓弦响,一根利箭自凉君身后的亲卫丛中激射而出,破空而来!
这一箭势大力沉,来得太过突然,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未等任何人反应过来,已划过大半个场地,狠狠钉入袁希体内!
众目睽睽之下,箭尖透胸而出,那人被带得踉跄了一下,无声扑倒。
李承嗣脑中嗡的一声。
那一箭自身后射出的瞬间,斜靠在步辇上的凉君表情当场僵住,甚至做了个向后扭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