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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他们现在已经有我了。”
“他们现在已经回到六年前了,六年前确实没有你。”
“他们怎么回去的?”
“沿着时间隧道。”
“时间隧道是什么?”
“说了你也不懂。”
“你怎么知道我不懂!”
“文盲都不懂。”
丁丁气得说不出话,跑去厨房跟姥姥告状。夏心玉正关着厨房门在精心整治一只鸭子,不加水,只加作料和酱油干烧,烧出的鸭子味道独特浓厚。丁丁推开厨房门,还没开口,姥姥已连声道:
“出去!出去玩!厨房空气不好!”
丁丁只好走开,满屋转了一圈,还是没有意思,又跑去找小姨。
“小姨,我爸爸妈妈什么时候回来?”
“很快。”晓冰头也不抬。
“很快是什么时候?”
“我宣布,从现在起,不跟一米以下的未成年人对话。”以书挡脸,拒丁丁以千里之外。
电话铃响,晓冰起身,丁丁仗着身手灵活,抢先冲到客厅,按了电话的免提。“谁呀?”
“请找夏晓冰?”
一个陌生的男声。晓冰走过去,丁丁眼睛盯着她,看她走近,走到跟前,在她伸手拿电话时,冲电话说声“她不在!”一下子按死电话。晓冰欲去抢救,已然来不及了。
打电话的是沈五一。这期间他的女友一直在旁边,他不想瞒她,意识深层,就是想这样的通知她。
“是不是对我也腻了,”女友盯着他,“又想换一个了?”
“是。”沈五一简短道。不明白为什么女人到这时总不愿意识趣。他与女人的交往原则是合得来就合,合不来就散,事先就说清楚,她们也满口答应。交往中他严守游戏规则,交易公平,决不坑人。她们看中的就是这一点——他的钱。这每每使他心中厌恶,不得不以频繁的更换方式来激起一点新鲜感。好像一个被过于丰盛的食物破坏了食欲又渴望食欲的人,唯一的办法只有多多改变食物的品种花样。
女友哭着跑开了,沈五一动也不动。
那边,晓冰没接到电话,气得大叫:“妈妈,你看丁丁呀!”
夏心玉闻声过来,问明情况,先训丁丁:“丁丁以后不许胡闹!”又训晓冰,“跟一个四岁的孩子较劲,你也真行。”
晓冰无可奈何看着丁丁:“我是真服了我姐了!”
正说着,门开了,晓雪回来了,丁丁大叫着扑了上去:“妈妈!”
晓冰也兴奋地连声发问:“怎么样?……哎呀,腮红太重了,他们给化的?……怎么样嘛!”
晓雪快步向卫生间走,边走边用手掌擦脸上的腮红,镇定地:“不错。”
“钟锐呢,怎么没一块儿回来?”夏心玉跟晓雪来到卫生间。
“阿嚏——”刚要洗脸的晓雪打了个大大的喷嚏,接着就喷嚏不断,对于妈妈的询问,只能痛苦地摇头作答。
“晓冰,去熬点姜汤!”夏心玉说。
借着喷嚏的掩护,晓雪的泪水滚滚而下……
刚开始一切都好。
那天晚上,给钟锐打了电话后,晓雪就抓紧去厨房做饭,不管在外面吃没吃过,钟锐回到家总要再吃一顿,他不抽烟不喝酒,唯一的嗜好是吃好饭,并认为哪里的饭也不如家里的好。饭做好,钟锐到家,她赶紧迎出,拿拖鞋端茶水竭尽殷勤,钟锐双手接取连声道谢无比客气。
这殷勤这客气是他们每次大吵之后重新和好时的必然节目。
吃完饭,晓雪步子轻快地擦桌子扫地刷锅洗碗,电视开着,儿子和丈夫在客厅玩儿,叽叽喳喳的尖嫩童声里夹杂着成年男子的低沉嗓音,家里充满生气和暖意。一个女人拥有了这些还求什么呢?晓雪想。以后再不能跟他闹了有话好好说,晓雪又想。
晚上,他们做了爱,钟锐主动。时间不长,前后不过十分钟,但晓雪已经很满足了。这是一件她很在意的事,身体的需要与否还在其次,它的重要在于它具有衡量价值,好比一把尺子一杆秤,一块试金石。
尽管不过十分钟,钟锐仍觉疲倦。再疲倦也要去做,不是他需要,是为了她的需要。
晓雪去卫生间了,钟锐一个人仰躺床上,心里空空荡荡,大吵之后和好初始的愉悦已经消失,随着大吵次数的增加,这种愉悦的时间也在成比例的缩短。
晓雪回来了,他对她笑笑。
他的笑鼓励了她。
她从枕头下摸出早放在那里的婚纱摄影广告。“喏,丁丁在门口捡的。”是一种若无其事的口气。
钟锐接过看,晓雪屏息静气等他看完。
“挺有意思的啊。”钟锐边看边说,心里不明白为什么要让他看这个。
“我去影楼看了看,那里老头儿老太太都有。”
钟锐明白了,“你是不是也想照?”
“……就怕你太忙。”
“也不至于那么忙。”
晓雪颇意外,转过脸来,追了一句:“那,明天去?”
“行。”
晓雪怎么也没想到,一把搂住钟锐的脖子,把脸埋在了他身上。钟锐心里不禁涌起一阵对妻子的愧疚:她很容易满足的嘛。他轻轻拍拍她的胳膊,下决心明天要使她满意。
第二天早晨钟锐醒来时,晓雪已经去早市买菜了。他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坐起,穿上拖鞋,踢踢踏踏地向卫生间走。
卫生间,丁丁端坐在马桶上,钟锐不由得叹气,“快完了吗?”
“还没拉出来呢。”
“那你先起来,我比你快。”
“我会憋不住的!”
钟锐不由分说伸手拉起丁丁,对准马桶正欲方便,发现丁丁在身后目不转睛地看,把他推出去:“看什么看什么,外面等着去。”随手关了门。
丁丁露着小屁股站在外面。晓雪回来:“怎么啦,丁丁?”
丁丁生气道:“总是大人欺负小孩儿!”
晓雪明白了,两手拎着两大堆菜腾不出空,便用嘴唇亲亲丁丁的头顶:“等会儿吧,爸爸快。”进了厨房。她基本一买就是一周的菜。趁休息日择好,洗好,沥干水,用塑料袋一包包装好,放进冰箱,到时拿出来切切就可以下锅,这样每天下班回来做饭就会从容得多。择着菜,父子俩的对话不时从卫生间传来。钟锐大概正在刷牙,说话时嘴里呜呜噜噜。
“哎呀,臭死了!”
“上次你比我还臭呢!”
“不可能!”
“就可能!”
……
晓雪微笑。
摄影楼里生意兴隆,尽管价格昂贵。房顶上悬挂下来的彩条上写着许多诱人的字眼,什么“留下永恒的记忆”、“人生只有一次”之类。而人们对所谓“一生只有一次”的事情往往有着一种盲目的虔诚,也不好好看看,周围有多少人一生不仅不是一次,甚至两次三次,五次六次的也不稀罕。幸福容易使人糊涂。
钟锐从男更衣室出来,白西装,黑领结,皮鞋,幸而天公作美,否则大夏天穿这身行头简直是活受罪!第一张是常规照,男西装,女婚纱。晓雪换衣服还没出来,摄影师让钟锐“站位”供他调光。灯光打开的瞬间,钟锐被晃得眯上了眼,身上同时感到了温度——他不禁又一次庆幸今天的天气。他耐心地看摄影师摆摆这,动动那,让他“歪歪头”他就歪歪头,让他“含胸”他就含胸,心里埋怨晓雪动作忒慢。晓雪终于出来,曳地长纱,雪白的头饰,一张脸蛋光彩照人,就连钟锐在看到她的刹那间都愣了愣:这么漂亮!
晓雪一下子就从钟锐眼中捕捉到那曾让她脸红心跳的目光,久违了!她在钟锐身边站定,钟锐伸手揽住了她的肩,她激动得竟如当年接受钟锐的第一次拥抱,全身阵阵发冷。她抬头去寻找钟锐的眼睛,钟锐正看摄影师。
“我们好了,可以开始了吗?”
摄影师不理他,在镜头里看了好一会儿后,对化妆师招招手,化妆师过去,他指着钟锐嘀咕了几句什么,化妆师点点头,走到钟锐身边,二话不说,拿起粉刷子往他脸上掸粉。
“有没有搞错啊,我是男的!”钟锐躲闪着大叫。
化妆师是广东方向人士:“先生脸上出油啦,灯光下会反光的啦。”
钟锐还想说什么,晓雪拉了拉他的衣服,低声地:“这个人很有责任心。”
钟锐“哼”了一声。
摄影师回到摄影机后。摄影机里,二人巧笑倩兮。摄影师调镜头,二人在强烈的灯光下努力瞠着眼皮保持微笑。
“很好。新郎把眼睛睁大一点……”
钟锐就睁大一点。
“再大一点。”
钟锐又把眼睛瞪瞪。
“再大一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