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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流光-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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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阳秋的手掌在原处悬空片刻,才无奈地收将回去,依样叹气,用尽同情的口吻言道:“是啊,萦离,你前后欠了我这么多,可怎么还好?”

聂萦离明晓他话中的恶劣,扭转头去,不作回应,心中却知这笔账实在是难以算得清了。她向来不愿亏欠于人,可究竟孑然一身,无物可长,偏生欠的又是人情债——莫不是她今生都要与此人纠缠不清?她不肯,尤其是现在不能。京城的大堂上,江声楼的案子还在审着,她虽然身在别处,却从未放松过一丝一毫;而她和他的恩怨有多深,如今亦是莫测,若她就此陷身进去,定是作茧自缚,难以脱身。还有这些人情债,她若是男子,大可抛弃前嫌,为他鞍前马后便是;然她究竟是个姑娘,男女有别,任何轻浮话皆说不得。她再是叹口气,故作失望道:“看来此生是还不成了。”

“我今日真是见识了。”傅阳秋轻笑着坐在她身旁,看她百无聊赖地摆弄桌上的茶具。

“见识什么?”

“原来萦离你不仅会发脾气,还会赖账不还。”

“不还便不还,你能拿我怎样?”聂萦离娇嗔一句。

傅阳秋忍俊不禁,站起身来:“今日且到此处,我当真有事,明日再来。萦离你可得好好休养。”

聂萦离听他脚步声果决远去,不由心中更是气恼。可究竟气的何事,恼的何事,她又想不出来,最终渐渐平复心情,想起一件十万火急的事情。她立马喊来婢女,洗漱妆扮一番,崭然出了门去。

春水山院四下寂静,偶尔几个老仆院中闲扫黄叶,或倚门围炉取暖,见她经过,皆是友善相问。身后跟来两个婢女,一个送上手炉,另一个则絮絮叨叨,无非爱惜身体,不得如何,该得如何之类。聂萦离哪里能听到耳朵里去,径直往孔娘子院子里去。

山院东南方向矗立一座小楼,名叫秋波楼,形制古朴。高树掩映间檐牙收敛,而鸟鸣时出,更衬托得山中静凉,使人头脑清明。楼前廊桥曲折,下卧清溪,溪水潺潺,流去皆是黄叶。城中中秋刚到,山中已然秋末,因而水面风寒,吹人衾冷。聂萦离遥遥望了一眼,心生诧异。孔娘子素爱清静,一载之中倒有七八月安居于此,平日来一路皆有人招呼,怎么今时竟不见一个人影?她再往前行了两步,就听身后有人请安道:“姑娘,您果然到这里来了!”

聂萦离回头,见是孔娘子身边一个得力相熟的婢女,便抓住她问道:“这里怎生如此安静?”

“姑娘不知,我家夫人腰疼病犯了,这边又湿又寒,断不能住,所以前两日搬到前面苍梧院去了。”

她听罢再要去苍梧院,却被那婢女阻拦道:“姑娘不用去了,夫人此时已不在府中,刚刚走,她走时特意要我来告诉姑娘,另给您打扫了苎罗院,这两日便搬过去,好生休养。”

“夫人去做什么?”

“还不是为了卖粮的事。”那婢女呵呵笑了两声:“听说是为了这事,别的我也不大清楚。”

她听出这话中推三阻四的意味,不动声色道:“原来如此。孔姨身体不好,怎堪如此操劳?身边可有人陪着?”

“夫人定是安排得妥当,姑娘不用担心。”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聂萦离也无计,只得慢慢转身回去。几个婢女见她不再追问,皆放下心来。哪知走出百步之后,忽然又听她道:“傅公子呢?”

这劈空一问,端的让几个婢女面带慌张,片刻后才有一人道:“傅公子出庄去了。”

“可是与孔姨同行?”

—文—“呃,好像不是,傅公子骑马先走了。”

—人—折返的一路上,聂萦离心生疑窦,只是再无突然发问,几个婢女却是心有惴惴,直到扶她上了床,看她歇下,这才长舒了一口气,各自散去。

—书—苎罗院中的日子,如同天地皆荒一般。傅阳秋第二天并没回来,而身边除了来回的几个婢女,还有就是管家每日循例的问安。她去哪里,并无人阻拦,可谓畅通无阻,只是不能出了山院去。许君胄安排给她的那两个人也长久得不见了。春水山院对于她来说,莫若遮天的罗网,叫人懊恼。她忽生去意,可管家搪塞给她的话总是:“夫人虽这几日不回来,可每天都派人来问姑娘的事,叫老仆尽心尽力,不得怠慢。姑娘若是走了,定是老仆照顾不周,等夫人回来,我这张老脸可怎生安排?”

—屋—聂萦离除了气恼,别无他计,只觉事事透出一种诡异。可她哪里知道,自己确实是被困在春水山院中了,而幕后操纵的那个人,无他,镇武侯是也。

京城的侯爷府中近日来颇是热闹非凡。虽未到深秋,“重楼绿雪”的盛况却已初具雏形。每年此时,侯爷府后园会洞门大开,其时不分三六九等,皆可入园,自然谁若造次,搅了京城一年一度的盛事,定是不能轻饶的。侯爷对此事也是关切得很,每日坐在高阁之上,俯瞰后园无尽风光,心中自是开怀得很。今年更有不同,他对面还坐着一个小姑娘,晃着梳起双鬟的小脑袋,一本正经道:“侯爷伯伯,我下去瞧瞧,回来和你说话!”

镇武侯心知小孩子总是呆不住,慈蔼笑道:“去吧去吧,可不要太久,那里生人太多。”说罢,又吩咐两个人一并跟去,目光却似系住风筝的长线,风筝渐远,而线愈放得长。只不知是长线牵住了风筝,还是风筝带着长线流连难返。

管家在旁道:“这丫头真是伶俐得很。”

侯爷顿时笑得双眸眯起:“那可不是?你看你看,真是一刻也不安分。”说着说着,又自言自语起来:“小心——小心摔着。呵呵,摔也不怕,性子倒是刚强……”

管家在一旁听他旁若无人地絮絮叨叨,只觉好笑,半晌才打断道:“公子还得十天才得回来。”

“哦。”侯爷收回目光,转头来道:“让他放手去做,也别打扰他。”

“聂姑娘那里——”

“这丫头嘛,有些聪明才智,也有胆量,不过这时候可不许她出来添乱。还有那个许君胄,也给我看好了。等这事一过,自不会亏欠她。那大堂上的事,一毫也无须她担心。”

“只怕她不会那么安分守己。”管家笑道。

“那就让老夫瞧瞧她的本事。”

两人正在说话,只听楼梯一阵噔噔噔响,白霓从栏杆下冒出个小脑袋来道:“好看吗?”

侯爷和管家一看,原来她不知从哪里摘了些或紫或黄的小花,编了两个别致的花环放在头上。

“好看好看!”两人连声称赞。

白霓登时跑过来,大方地把花环分给两人道:“谁叫你们不去看花,下面比这儿美得多了。”

“那你为何又跑回来?”

“我要写信。”

见两人不解,白霓边要来笔墨纸砚,边说道:“我要给聂公子写信,叫他来侯爷府看‘重楼绿雪’!还有,他还可以来看聂姑娘!”

侯爷于是专注看她写信,只见她虽年龄尚小,性子活泼,写起字来却是一丝不苟,一勾一划颇有风范。管家在旁道:“柳骨不俗,只嫌太瘦,不适合霓儿。”

侯爷也道:“赶明儿给她请个夫子来。”

霓儿听罢这话,登时苦起脸道:“不不不,不要夫子,夫子打人疼咧!”

听她这样说,侯爷怎不心疼,只说干脆自己来教。管家在旁心想:侯爷俨然当她亲生女儿一般疼爱了。

三人在楼上谈笑风生,好不自在。这时只听楼外一人来报,管家听罢回来,对侯爷道:“有人到访。”

“何人?”

“徐唯止徐大人。”

侯爷微微一笑:“我算着他也要来,这是个聪明人,也是个实诚君子。”

管家点点头道:“与他说开了也好,否则人人以为侯爷徇私枉法。”

侯爷颔首。他起身来道:“想必他也是遇到了什么阻碍,才登门拜访。”

四十九

镇武侯府的一处花厅,横匾上只题了两个字“浣香”。厅前杂植常青花木,月月花开不懈。花木丛中挖出一条窄渠,卵石作岸,水流不歇。花开复落,付之流水,香气萦绕渠中,久久不散,“浣香”之名由此得来。镇武侯款款步入厅中,见堂下立着一位官服楚楚的青年男子,那正是徐唯止。在江声楼一案之前,侯爷对徐唯止也并不陌生。当年金殿对策,徐唯止胸中奇谋,字字珠玑,漫成金石之价,不仅为皇上激赏,也成为天下士子效仿的典范。侯爷又见他上书自请外放,甘心踏踏实实做一方父母官,为民造福,更是对其刮目相看。对这般具有真才实学的俊秀之才,侯爷历来爱惜得紧。因而徐唯止在县府任上得罪了某位权臣,侯爷得知,立马向皇上请旨,将他这些年来的政绩,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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