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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三天我只听到她说过三句话,而且这三句话竟然还相同。
都是她早上出门上班前那句:“小皮,在家乖乖哦,姐姐很快就回来了。”
雨也早就停了,可是雨过天青这句话,似乎不适合形容叶梅桂的脾气。
她的脾气可说是一路走来,始终如一。
我觉得回家后的气氛实在太诡异,所以第四天刻意地待到很晚才下班。
我大约十点半左右离开公司,比平常迟了快三个钟头。
但我竟然还不是公司内最晚下班的员工,可见我待的这家公司很变态。
我先在公司楼下随便吃了点东西,再搭捷运回去。
看了看手表,已经超过十一点了。
下车后,我慢慢爬着向上的阶梯,想多拖点时间,避免回家时的尴尬。
刚出捷运站,我竟然看到叶梅桂牵着小皮,坐在停放在附近的一辆机车上。
“怎么今天这么晚才带小皮出来?你平常不是十点就带牠出来?”
叶梅桂没答话,站起身离开机车座垫,往回走。
我跟在她后头,沿路上逗弄着小皮。
到了楼下,我先掏出钥匙打开大门,正准备推门进去时,没想到她迅速将门拉回锁上,再用她的钥匙重新开门,然后推门走进。
看到她走到电梯门口,我才放心地走进去。
因为我很害怕她搞不好会在我左脚刚跨进门时,用力把门关上。
在电梯门口,吴驰仁又贴上一张字条:“轻轻的我停了,正如我轻轻的载。
我累了这么久,偶尔故障也应该。“
“可恶!竟然学徐志摩的《再别康桥》,我一定要”
我马上从公文包中掏出一枝笔,正准备也写些什么时,发现叶梅桂转头瞄了我一眼,我立刻把笔收下,改口说:“嗯,这些字写得真好,很有艺术感。”
“他这次的字,没以前写得好。”
她突然出了声,我吓了一跳。电梯门已打开,我竟忘了走进。
“还不快进来。”叶梅桂在电梯内说话。
“是。”我马上走进。
在电梯内,小皮的前脚搭在我裤子的皮带上,我摸摸牠的头,笑了笑。
还好有小皮,我可以假装很忙的样子。
出了电梯,到了七C 门口。这次我学乖了,不再主动掏钥匙开门。
“快开门呀。”她又说。
“是。”我毕恭毕敬。
等我们分别在沙发坐定,我想她既然肯开口说话,大概气已消了一些。
“那个对不起。我有时不太会说话,希望你不要见怪。”
她看了我一眼,淡淡地说:“我也有不对的地方。”
“你怎么会不对呢?就像要地球忘了绕太阳旋转一样,都是不可能的。
所谓沉默是金、开口是银,因此话较多的我,一定较容易出错“
我瞥见她的神色似乎不对,又赶紧改口:“不过话说回来,你确实有不对的地方。这没关系,我不会介意的。”
叶梅桂瞪了我一眼,然后说:“不会说话就少开口。”
“是。”
于是客厅又安静了下来,我连打开电视也不敢。
“回答你刚刚的问题,我今天也是十点就带小皮出去走走。”
叶梅桂竟然先开口,我愣了一下,因此还搞不太清楚状况。
“什么?我问了什么问题?”
“你在捷运站时,不是问我:为什么今天这么晚才带小皮出来?”
“是啊。”
“我回答了。”
“喔。没想到今天小皮可以在外面走一个多小时,看来牠的体力很好,真是一只健康的小狗啊。”
“牠没有走一个多小时,我们一直是坐在机车上的。”
“喔。你们为什么坐那么久?是在思考什么东西吗?”
“我们在等你呀,笨蛋!”
她的音量又突然升高。
过了良久,我才又喔了一声。
“吃过饭了吧?”
“吃过了。”
还好我真的吃过了,如果我还没吃,我就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真的吗?”
“真的真的。我不敢骗你。”
“好吧。没事了。”
“那我回房间了。晚安。”
“你不用洗澡的吗?洗完澡要睡觉时再说晚安。”
“是。”
我站起身想走回房间,突然灵光一闪,转身告诉她:“老鹰飞得再高,兔子的身长还是一目了然啊。”
“又在胡说什么。”
“没什么,我修正一下前几天说错的话。”
“你又是高飞的老鹰?”
“不敢不敢。我以后会细心一点,不会再迷糊了。”
“快去洗澡啦。”
“是。”
洗完澡,再跟叶梅桂说声晚安后,我就睡了。
我不用再翻来覆去思考着到底哪里说错话的问题。
早上醒来后看见叶梅桂时,气氛也不再尴尬。
她甚至在出门前还催促我动作快点,以免迟到。
我也不必刻意在公司待到很晚,又恢复到平常的习惯。
下班回来后,打开七C 的大门,阳台上终于又有了光亮。
我好像在沙漠中行走了几天的旅人,突然发现水一样,兴奋地叫着:“小皮!
小皮!“
小皮跑了过来,我拉起牠的前脚:“太好了,灯又亮了!”
我拉着小皮,在阳台上转圈圈,小皮也汪汪叫着。
而此时的叶梅桂,依然端坐在沙发。
但我却发觉夜玫瑰嘴角轻轻泛起的笑意。
第八章
“学弟,快来!”学姐跑到我身边拉起我的左手:“这是以色列的水舞,你一定要跳。”
学姐拉着我往广场中心奔跑,广场上的人正慢慢围成一个圆。
“为什么?”我边跑边问。
“你是水利系的,这可是你们的系舞,怎能不跳?”
话刚说完,舞蹈正好开始。
所有的人围成一个圆圈,沿着反方向线,起右足跳藤步,于是圆圈顺时针转动着。
第17拍至第32拍,右脚起向圆心沙蒂希(Schottische )跳,然后再左脚起退向圆外沙蒂希跳。来回重复了两趟。
当向着圆心移动时,所有人口中喊着:“喔嘿!”
“嘿”字一出,左足前举,右足单跳。
举起的左足,可以夸张似地几乎要踢到迎面而来的人。
学姐做沙蒂希跳时,口中的“嘿”字特别响亮。
“学弟,再大声一点。”学姐的神情很兴奋,左足也举得好高。
最后一次举左足时,学姐用力过猛,双脚腾空,差点摔倒。
我吓了一跳,赶紧扶起她。
学姐只是咯咯笑着,眼睛好亮好亮。
学姐,你知道吗?这正是我想要的归属感。
我属于这个团体、属于这群人,不管我跟他们是否熟稔。
因为我们以同样的姿势看这个世界,有着同样的欢笑。
学姐,你拉着我融入圆圈,走向圆心。
所以我并不寂寞。
音乐快停了,一直重复着“MayimMayim”的歌声。
圆圈不断顺时针转动,愈转愈快,好像即将腾空飞起。
我追赶学姐的舞步,捕捉学姐遗留下来的笑容。
然后我终于也笑了。
连续几天的雨,造成台北部分地区淹水,不过情况都很轻微。
由于这跟我的工作相关,因此主管要我跟另一位男同事到现场看看。
他跟我隶属同一组,叫苏宏道。
这个名字跟水利工程的另一项工程设施 … 疏洪道,也是谐音。
疏洪道又称分洪道,可使部份洪水经由疏洪道再流入下游,或排至其它流域,因此具有分散洪水的效果。
例如台北的二重疏洪道,可分散淡水河的洪水。
记得我第一次向他说我的名字时,他很兴奋地说:“你是滞洪池,我是疏洪道。
我们双剑合璧,一定所向无敌!“
很无聊的说法。
虽说如此,他还是习惯叫我小柯。
他人还不错,只是总喜欢讲冷笑话,很冷的那一种。
笑话不好笑也就罢了,有时还会惹上麻烦。
例如在下雨的那几天,他会说外面的天气跟公司的状况一样。
“怎么样?”我问他。
“都在风雨飘摇之中。”他说完后总会大笑,很得意的样子。
这句话刚好被路过的老板听到,把他叫去训了一顿。
“你学乖了吧?”当他挨完骂回来后,我又问他。
“你知道我为什么挨骂吗?”他反而问我。
“因为你拿公司乱开玩笑,当然会被老板骂。”
“不是这样的。”他神秘兮兮地将嘴巴靠近我耳边,轻声说:“老板骂我不该泄漏公司机密。哈哈哈”
如果是刚认识他,可能会被他唬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