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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骨骸。
约翰遗憾地道歉着:对不起,许先生。
许大同愤然地给了对方一个白眼,慢慢弯下腰去拾。
约翰不由尴尬。尽管他并非觉得自己对这个意外负有更多责任,但总需要有人去结束残局。幸好约翰懂得此时行动比抱歉更合时宜。于是,他只好也弯下那庞大的身躯,去帮着收拾地上的混乱。
忽然,一片不大的纸片抓住了约翰的眼睛。他拣起那张纸细细看去,顿时觉得手心发烫,好像捧着一颗刚从天上掉下来的慧星。
这也是你画的吗?约翰看着那幅中国水墨卡通人物,声音颤抖。
许大同闷闷地反问:不像,是吗?
你还能画出同样的来吗?
许大同拾起头。约翰。昆兰那兴奋的表请让他在一塌糊涂的沮丧中,见到了希望。
而这希望又像按在脖颈上的刀锋的光亮,令人肉跳心惊。他屏住呼吸,走神望去,只见约翰手中拿的,正是当年他在国内为参加连环画大赛起草的《齐天大圣新编》的人物构图。那次大赛,他得了二等奖。
许大同竭力按捺着心跳:容易。我马上可以给你再画一张。
你说现在?
许大同微微一笑,随意地在桌上抓起一张白纸,又从兜里掏出一支钢笔样的毛笔。
约翰颇有兴趣地看着他的这些举动。
面对白纸,许大同吐出一口长气。自从来到美国,他每天都处于脚底无根、心里发虚的状态中。惟一例外,是当他面对画纸的时候。只有画纸才让他看到自己实实在在的分量,只有画纸才是独属于他的安全的天地。只要进入了丹青境界,他便有了灵性,有了自我,有了对生命的把握。他便重新变成了他。
随着几笔漂亮的泼墨,纸面在慢慢洇透扩散。
霍莉。康斯维洛护士今天值的是白班。在产科做了七年,她已经想不出累得喘不过气的真实含义是什么。而与夜班的繁忙辛苦相比,白班简直就是一种享受,一种半放松的休息。她甚至有时间喝一杯咖啡,并在午餐时和同事开几句玩笑。
当救护车的担架将这个亚裔产妇推进产区的时候,康斯维洛刚刚为一个剖腹产的病人送完镇痛药,所以,接到呼叫,她第一个迎了上去。她属于那种面色红润,骨骼粗大,带有农妇式果断干练作风的女人,并且经常为自己的果断干练而自豪。
霍莉。康斯维洛问:情况怎么样?
救护员小伙子气喘吁吁地回答:早产二十八天。羊水破了,情况好像很紧急。
霍莉。康斯维洛瞥他一眼。小伙子面生,看年龄比自己上中学的儿子大不了几岁,怯怯的表情更证明干这一行他还是太嫩了点儿。
霍莉再望产妇,头发蓬乱,嘴唇青紫,眼睛木然地盯着天花板。霍莉。康斯维洛每日遭遇无数产妇的惊恐万状和歇斯底里,像眼前这位亚高产妇的镇定还是罕见的。不知是亚洲人的性格所致,还是亚洲妇女的耐痛性特别高。
霍莉问:她家里人呢?
小伙子摇摇头。
霍莉。康斯维洛转头对产妇:女士,你是早产,状况很危险。此刻我们需要的你家人在你身边。
产妇勉强一笑,揪扯得脸变得扭曲:我能行,我先生有急事,很重要。千万别打扰他。
霍莉质问:他是你的丈夫,孩子的父亲。什么事能比你们的生死还重要?
产妇不语,眼神平静而固执。
一个可怜却生生要掩饰自己可怜的女人。霍莉。康斯维洛暗暗叹惜。她最见不得这种女人。自己生命宛若游丝,还要替男人找借口,打掩护。这是一种自轻自贱,一种不明是非,毫无价值的自我牺牲。如今世上的坏男人那么多,与女人们的宽厚容忍是有相当关联的。霍莉。康斯维洛按照她的的职业习惯,把男人简单分成两类:好男人,坏男人。爱妻子,爱孩子的人,当然是好男人。虽然说,这是对一个男人的最低要求,甚至只是人性的减法,但把在产床边呵护妻儿看做沉重苦役,逃避不及的家伙,还是大有人在。她平日并非爱管闲事,但她必须提醒那些男人,他们快乐享受够了,应该或多或少对别人承担些义务。
霍莉坚持地要求道:为了以防万一,我们必须联系到你的丈夫。
画纸上是一幅即将完成的《孙悟空大闹天宫》的特写,笔墨奇特、诡秘。那猴子显得精灵古怪,仿佛眨眼间会耸肩弹腿,破纸而出。
约翰和吉姆着迷地看看许大问的画稿。
约翰喜笑颜开地说:这才是我们要的。
吉姆点着头:比我们想要的还好。
两人交换了一个兴奋的目光。
这时,许大同的BP机突兀地响起来。
许大同掏出BP机看了一眼,神色大变。他犹豫地望向桌上的电话。
约翰察觉,立刻将电话机推到许大同跟前。
许大同感激地从舌尖滚出一声“谢谢”,拿起电话,走到一边。
吉姆感叹道:不可思议。这个形象孩子肯定会喜欢的。
约翰抽抽鼻子:你知道我闻到了什么吗?
吉姆说:百分之百的钱味儿,对吗?
约翰和吉姆同时笑了。
然而,一旁的许大同忽然炸雷般吼了起来:我说万一有什么事,保大人,你明白吗?
约翰和吉姆吃惊地望向许大同。
许大同携着拳头:保大人!保大人!他青筋暴露,忘乎所以地嘶声喊着。
然而,对方却好像说的是另一种许大同完全不能理解的语言。
活见鬼!好,好,我马上就到!
许大同扔下电话,困惑地看着约翰和吉姆,好像在梦中似的,拿起手中的笔又继续画了两下,自言自语道:好歹,就是它了。然后,愣愣把地画纸一推,站在那儿想了想,突然转身冲了出去。
车流汹涌,许大同站在路旁像块笨拙的石头。他茫然他左右两头望望,这不是他熟悉的街区,他甚至辨不出去医院的道路和方向。他本想拦截一辆出租车,但眼前堵塞的交通和频频转换的红绿灯,提醒他乘车并非是最好的选择。
许大同拔腿开跑,他手臂自然迅速地摆动起来。他一边调整呼吸,一边回想当年自己在学校运动会上也曾是个中长跑好手。他不知自己选择的这条路是否是捷径,但他深信他的速度弥补了距离上的差距。人们闪过去的面孔,像一个个飘过去的灰白色的灯笼。
那些灯笼的闪耀中,他恍恍惚惚看到了妻子挣扎的面孔。
今天早上,简宁挺着大肚子在厨房里给自己煎鸡蛋。他听到妻子的喘息声比往日要粗重,稍一动作,浑圆的身躯仿佛就要爆炸。他不由得走过去说,自己并不饿,有杯牛奶就够。又说,早上吃多了,脑子发闷,容易犯困。简宁不允,说,光喝牛奶,肠胃里挂不住,营养吸收得不好。又说,一个鸡蛋不顶饿,起码吃两个。他不再争辩。在吃穿上,他习惯听妻子的。妻子说了,便对,便算数。妻子把他当大孩子。他觉得在有些事情上,男人不妨比女人智商低一些。何况,一个要管,一个愿意被管,证明俩人感情挺好的。
简宁把黄白相间的鸡蛋端上来的时候,他感觉那碟子沉甸甸的。妻子并没有提及今天面试的事,可那一举一动里明明有许多期待。他还记得临出门时妻子的叮嘱。妻子说:完了事,早早回来。我一会儿去买肉,绘你做馅饼……
许大同跑过十字路口。他像一颗子弹从车流中穿过,四周响起震耳欲聋的喇叭轰鸣,像体育场冲刺线旁的呐喊。
许大同远远看到了医院高耸的白色屋顶,庄严凝重,隐没在一片五彩云霞当中。他大步朝那里跑去,如同跑向雅典圣坛。
圣路易斯市的街道华灯初上,显得那样美好和平。刚刚跑到医院大门口的许大同突然心头一振,觉得险些站不稳脚。他喘息不止的灵魂倾听到了什么,那是冥冥中一个新生命降临到这个世界的宣告,那是一个婴儿发出的惊心动魄的啼哭。
一九九九年十月十五日
有人高呼“救救孩子”,有人高呼“我的美国梦终于破灭”
玛格丽特。埃弗莉在她年龄很小的时候就随母亲来过市政厅。她记得市政厅墙壁上那些高大绚丽的壁画,画面上记载着这座城市的古老,记载着它曾经有过的辉煌。母亲指着画面上的人物,给她讲述他们的故事。她那时左顾右盼,只是注意到画中人物有趣的服饰和古板的面孔。玛格丽特,你没有在听。母亲温柔地责怪她。玛格丽特瘪瘪嘴,不服气地说:他们都生活在遥远的过去,是一些已经不存在了的人们。母亲说:生命有两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