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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告政府-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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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磨盘湾的竹子都要被蝗虫吃完了,他住在北京怕是不晓得吧?”
  “这算什么屁事。”
  “赵菲菲那个疯婆子,还不赶快杀掉埋到粪凼里去?”
  赵菲菲是省电视台某频道娱乐节目主持人,近来名声大噪,最受一些后生的喜爱,但在老寅看来,纯粹是电视里的一团毒,不会唱不会跳,只会疯和痞,真是看不下去,搞乱了思想和风气,是全国第一个该枪毙的人。说起这事,他还迁怒于多年前的武打片《霍元甲》,说好多干部以前都不贪污的,就是被这个片子教坏了样。那个什么警察,嘴里说不要钱,但转一下身子,把衣袋亮给你,让你把钱塞进去,他装着没看见。现在刘所长王局长都是这号动作,不就是从《霍元甲》学来的?
  他没有说出这些,因为侄儿已经挑粪去了,没有兴趣听他控诉。几个老邻居也差不多是饭桶,没有什么文化,同他们说不清楚。他相信只有总理长得像一个老戏里的铁面将军,可能懂得了他的一片忧国之心。他得向总理说说,红军到哪里去了?莫斯科和彼得堡的“契卡”到哪里去了?——他还记得俄国电影里肃奸机构的名字。
  他叹了口气,喝着已经久别的谷酒,却喝不出什么味,便说他这一辈子喝了太多的酒,以后儿子给他上坟,不要上谷酒,也不要上红薯酒,上点茶就可以了。老宜说好的。他说儿子一定要记得他娘,记得他弟弟,秋收以后,拣好糯米打一担送过去,拣好鸡婆捉两只送过去,当伯伯的到时候得提醒一下。老宜说好的。老宜对弟弟倒有些嫉妒,说老寅这一辈子该知足了,北京去过了,什么广西、云南、国外也都去过了,哪像他老宜,只去县城里拉过一次石灰。到现在,你屁股一拍,说走就要走,三亩田的谷子还要他老宜来割,坡上的红薯还要他老宜去挖,连上坟这些啰嗦事也是别人操心。人比人,气死人的。
  老寅不同意这一点,说你以为国外有什么好玩的?经常是饿着,只能睡觉。有时候在林子里碰到山蚂蟥,一匹白马变成了红马,全是蚂蟥叮出来的血,吓得你做鬼叫。
  他们有时还争辩一点阴间的事情。老宜说:“看你那柜子里,还攒了一堆发霉的粮票,怕是想带到棺材里去啊?好笑好笑,你不如多带两双鞋,这一辈子鞋子穿得少,一双脚吃了亏。”
  “你们以为阎王爷也改革开放了,不用粮票了?”
  “说不定老阎一看就相中了你,一心要栽培提拔你,让你一去就当上干部,吃上国家粮呢?”
  “给阎王当干部,你以为有什么好差事?今天锯这个的脑壳,明天抽那个的脚筋,戳心。”
  老宜想了想,又说:“你一不要灵屋,二不要冥钱,光要些粮票有什么用?人家花桥镇的人想得周到,灵屋里还有电视机,还有摩托车,扎得好漂亮。给你也扎几个吧?”
  老寅瞪大眼:“变电站呢?”喘了口气又说,“加油站呢?”
  他的意思很明白,如果纸灵屋不带个变电站,光有电视机有何用?如果阴间没有加油站,摩托车拿什么来跑?
  老宜说:“光有粮票也没得用的。阎王爷那里有粮站吗?有粮食局吗?有拖粮食的火车和轮船吗?就算你可以去买米,也要带一担箩筐吧?或者带个布袋子吧?你要吃饭,还要碗和筷子吧?还要蒸锅菜锅吧?你不烧一个百货公司,恐怕也吃不成。”
  老哥一阵大笑,笑得弟弟理屈词穷,只好去端茶盅。
  老寅听到门外有脚步声,要老哥去看看是谁来了。老宜探头看了一眼,说没有什么人。
  “怪了,我明明听到有人走路。”
  “可能是风吹得竹子响吧。”
  老寅不甘心,要老哥再到屋后去看看,到牛栏房那边看看。老哥照办了,回来以后还是说没有什么人。
  他有些奇怪:未必是这个耳朵闹鬼?正在这时,毒疮痛起来了,他的五官缩成一撮,咬牙切齿地呻吟一阵,身子一软,轻轻地吁出一口气,又昏昏睡去。这一睡,便是他体温的最后消退。他蜷缩着身子,走得非常平静,甚至有点轻松和愉快,笑眯眯的眼睛一直盯着墙上一个虫眼。儿子侄儿来叫他,老哥老嫂来叫他,他都不答应,只是满心欢喜地紧紧盯住虫眼,像盯住棋盘上最后一个棋子,盯住世界最后的一个出口——虫眼那边也许有另一个美妙的开始?也许有一片霞光万道的五彩天地?山里人说,很多动物也是这样,一旦知道大限已到,没有什么悲寂,没有什么惊慌,只是悄悄地去寻找最隐秘的角落,顶多留给我们一个飘忽远去的背影。我们从来找不到它们的尸体,从来不知道它们在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走完最后一步,不知道它们何以懂得珍惜世间的整洁。有人说,它们掩藏自己,是怕猛兽吃掉尸体。其实,死都死了,尸体怎么打发不都一样?不,它们只是珍惜着世间的整洁。
  老寅的消息传开以后,乡亲们忘记了他借钱不还或者臭气冲天的一类劣迹,都变得胸怀宽大,感到有些惋惜。县里一位退休的供销社主任,自称以前是老寅的同学和崇拜者,听说老寅没去省城治病,对他的亲属还深为不满。作为一种补偿,他发动诗友写了好些古体悼亡诗,还决心把丧事办热闹些,请出县剧团的哭丧队,大张旗鼓地来到边山峒。同样是出于他的热心张罗,人们还凑钱去订制了一些特别的冥物。一个特大的纸饭碗,有桌子般大小。一个特大的纸辣椒,要两个人才抬得动。一双特大的纸鞋子,每只都像条小船。还有一对特大的纸眼球,像两个溜溜转的大灯笼……据说扎匠为了扎出这些大家伙,光是做糨糊的面粉就用了两袋,牛皮纸也用了几担。到后来,它们中的有几样大得无法挤进院门,人们只好七手八脚,搬梯子搭桌子,把它们从院墙上递进去,再搬入灵堂。不用说,人们送来这些冥物当然是有讲究的,有说头的,只是外人不大明白,也不容易问出个结果。在吓人的大饭碗大辣椒大鞋子大眼球面前,丧礼成了小人国里的动静。死者患病多时,身体已经有些萎缩,换上了一套新的西装以后,衣服显得太大,是一个套在小学生身上的成人装。过于卖力的化妆师在他脸上抹上了浓重的胭脂和口红,使他双颊艳若晚霞,嘴唇红似鲜花,满脸泛着油光,活脱脱就是一个大耳朵娃在水晶棺材里粉墨登场。当然,你也可以将他看作一个最尊贵和最显赫的英雄,红光满面雄姿英发正在检阅台的防弹玻璃后面接受千万民众致敬——只是眼下没有凯旋仪式,他的面前只有两道山梁之间无限高空中的几颗疏星。
  在那一刻,他两个嘴角似乎微微往上扯,僵住一个人们熟悉的微笑。
  让我再看你一眼
  不知何时才能相见
  让我再看你一眼
  把你永远记在心间
  …………
  喇叭里播出了耳熟的流行歌,作为剧团安排的例行程序,这是第一道工作——催哭,铺垫情绪一般都很有效。随着导演的一个响指,音乐被音响师调弱,一男一女以手帕掩面,一道惊心的颤栗从天而降,便是演员领哭的开始,其目的,无非是力图把有些人欲流未流的泪水再狠狠推一把,把有些人欲空未空的心胸再狠狠地掏一把。导演比较满意,看到两个孝子已经哭了,死者的亲属们也哭了,还有各路吊客都面容瓦解,抽泣之声四起,悼亡的情绪高峰即将到来。导演向乐队一举手,喇叭里的哀乐按部就班地轰然加强,鼓号之声大作,形成新一波冲击,于是满世界的沉痛都砸了过来,满世界的悲怆都压了过来,在场的人都被打入了天昏地暗的痛感。
  该芹姐出场了。她刚才一直躲在同事的后面,好像对这种场面有一种从来没有的恐慌。她甚至一度想逃走,但被同事拉了回来。眼下,她终于走到灵堂前,看着前面棺材里那个浓妆艳抹的大耳朵娃,出人意料地跪了下去,重重三叩头。她揪住了胸口,但没有哭;撩起了手帕,在空口划了一道弧线,还是没有哭。最后,她用手帕捂住了嘴,一头向夜色撞过去,大家以为她会哭了,结果还是没有动静。
  她好容易挤出一声长嚎,但声音又直又干,而且沙哑,大家一听都觉得不对味,与她平日的婉转浩荡大不一样。她的眼窝子干枯,完全没有泪的迹象。只是全身在哆嗦,不知是怎么回事。她的双手无法自制地抖动,连一条手帕也抓不住,一个话筒也接不住,两手使劲地互相搓揉,互相掐,直到掐破了皮,流出了血。
  “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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