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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夏言道:“文兄,此言差矣,你荆川先生之名,上至当今圣上,下至贩夫走卒,何人不知,哪个不晓?再说你六艺精通,学识渊博,兵书战策无有不精,在下安敢与文兄比较?南山要是投到文兄门下,那是鲲鹏展翅,鹰击长空,百尺高杆,更进一尺。”周天行道:“二位不必谦逊,反正明日我便吩咐下人送犬子到杭州求学,想来在下这个不情之请,文兄还是会给点薄面吧。”文荆川见周天行话已至此,无奈道:“就依周盟主所言。”
周天行哈哈一笑道:“在下今日还有一桩喜事,苍山派谢志和大侠的夫人,日前携她千金来苏州小住,见了犬子南山,两个年轻人谈得颇是投缘,我们当大人的都心下欢喜,谢夫人不嫌我周家寒酸,愿与我周天行结为秦晋之好,我能够高攀云南谢家,真是天大的喜事,我自然非常高兴,此后苍山派与咱们七十二盟,便成了一家人了。”他一说完,伊愿脑袋一嗡,体内气血翻滚,只得强运内力,压制下去,谢成见伊愿脸色有异,关切道:“愿弟,怎么了?”他一直不知伊愿与谢玉贞有婚约之事,故而发问。
伊愿道:“大哥,没事。小弟不胜酒力,想先行回房歇息。”谢成道:“既如此,我便陪你回房。”伊愿道:“大哥,小弟真的无事,你自来知道我不胜酒力,刚才喝了几杯,此时凉风一吹,酒上心头,有了几分醉意,我自已能走,不烦大哥。”谢成见伊愿脚步稳健,也就不再多言。
伊愿随下人来到房间,关上房门,眼泪不争气的哗哗直流,自已前些日才向谢夫人提婚,不想区区几日,她就和周家结了秦晋,行动如此迅速,真是有心悔婚啊,大家同属武林中人,做事也不须如此决绝啊?他神思恍惚,一会忆起母亲那忧愁的面容,一会是张琼的冷笑,一会又变作谢玉贞的娇容,翻来覆去,越想越乱,心口一阵剧痛,鞋也不脱,直挺挺的躺在床上。
过了片刻,一阵敲门声起,谢春苗在门外小声道:“伊愿哥哥,伊愿哥哥。”伊愿有气无力道:“何事?”谢春苗道:“你开门,我有话要和你说。”伊愿道:“我不想听,你走吧。”谢春苗柔声道:“我知道二婶将姐姐嫁给那周家的懒散公子,是她们悔婚不对,但古人说十步之内必有芳草,你又何必如此伤心呢?”伊愿道:“你小小丫头知道什么。”谢春苗道:“那日里你和二婶在房中所说的话,我躲在隔壁都听到了,伊愿哥哥你剑法好,学业好,将来必定大有作为,二婶眼光短浅,见识不广,不识伊愿哥哥是个金镶玉,将来她们必定会后悔的。”
伊愿道:“你年纪太小,大人的事,还是不要管。”谢春苗道:“你开了门,我同你说一会儿话就回去,再不管你们的事了,行不?”伊愿见这小丫头甚是难缠,只得打开房门,让谢春苗进到房中,谢春苗反手将门关上,靠着门板,神色凝重,吁出一口长气,半晌柔声道:“伊愿哥哥,妹妹今日要向你说一件天大的心事,这心事从我七岁在箭马场中,见到你那刻便珍藏在心中了,从来也不曾对人提及,我现下便说给你听。”伊愿黯然道:“要说快说,说完快走。”谢春苗道:“你附耳过来。”伊愿只得俯身道:“我准备好了。”谢春苗柔声道:“我这心事十分重要,事关我一生的幸福,你不要对其它人讲。”伊愿不耐烦道:“说吧。”
谢春苗一字一顿道:“请你等着我长大。我长大了就一定嫁给你,在这期间你不许娶其它的女孩。”
伊愿闻言如雷轰顶,惊道:“你这丫头,是不是疯了。”
谢春苗郑重道:“伊愿哥哥,虽然我才十岁,但我也是一个女人,这是一个真诚的女人对她爱人的永生承诺,她会对爱人坚守一生一世,无论伊愿哥哥你,以后变得如何,我都一定要嫁给你,用一生来守护你。”
伊愿闻言惊得脑中一片混乱,一个声音在心底反复说道:“她才十岁,她才十岁啊,天老爷,她才十岁啊,她说她七岁就喜欢上了我,真是疯了,真是疯了。”谢春苗说完,脸上一片柔情,踮起脚尖,在伊愿脸颊上轻轻吻了一下,然后飞快的开门跑了出去。
伊愿傻呆呆的站了半天,以为是南柯一梦,一咬左手手指,痛得啊了一声。终究不相信刚才匪夷所思之事,闷闷的躺在床上,直到雄鸡打鸣,方迷迷糊糊眯了一阵。
次日周南山在庄内宴请文荆川,席间少不得又客套啰嗦,众人用过早膳,周南山提着早就准备好了的行囊,和文荆川伊愿及苍山派众弟子一道,坐上周天行租来的马车,一行人浩浩荡荡向杭州进发。车上苍山派弟子与周南山亲近异常,伊愿自然被孤立,他不禁心头酸楚,一个人默默想着心事。
文荆川道:“伊愿,今次回到杭州,杭州士林朋友肯定会前来怪责我们,无论他们如何苛刻,你都不许出声,下次你参加孤山雅集,也要多听少说,不要张扬显露,自古以来,善藏锋者,方能成就大器。”伊愿道:“是,先生。”文荆川叹息道:“咱们大观书院,自和六合进行才艺大赛以来,总成绩是败多胜少,但历届选手无论如何高明,却没有像你这般一人连赢两场,两赛共赢四场的学子。”伊愿道:“学生天性愚鲁,实是全靠先生的苦心栽培。”文荆川笑道:“你这孩子,该谦虚时谦虚,我们师徒,你说这话我听来格格不入。”伊愿道:“是,先生。”他刚应完,车身猛的一震,车上众人东倒西歪。文荆川道:“伙计,发生了什么事?”
那车夫道:“先生,有人挡道。”众人下了马车,却见前方一人面目冰冷,执一柄长剑站在道中。文荆川道:“请教,阁下拦路何意?”那人一指伊愿道:“小杂种,你今日跑不了了,怎不大喊救命?”伊愿道:“我和你无怨无仇,你凭什么要加害于我?”那人道:“老子就是七仙门的左玉春,现下你不装糊涂了吧。”
伊愿道:“哦,你就是前夜在长街上杀人的恶人啊,你不去官府投案,争取宽大处理,拦道叫我何事?”左玉春道:“你这小杂种,颇会装疯卖傻,你左爷爷今日前来,正是为取你性命。”伊愿道:“光天化日,大庭广众之下,你敢公然杀人?真是胆大包天。”左玉春道:“小子,和你扯不清楚,那书信呢?”伊愿道:“什么苏信?我只见了你伤人性命,没见到苏信韩信的。”
左玉春闻言大怒,长剑一指,径刺伊愿的“玉堂穴”,伊愿闪身让开,叫道:“七仙门的恶贼又来杀人放火了,大伙儿快准备武器拼斗。”谢成道:“兄弟莫慌,有哥哥在此,谅这狗贼今日难逃。”解下腰中长剑,一扬手抛给伊愿。伊愿长剑在手,一剑击出,左玉春起剑一迎,两剑相交,伊愿剑式一变,使一个缠字诀,剑尖向左玉春手腕削去,左玉春大吃一惊,退后两步避开,伊愿叫道:“七仙门的狗贼厉害,大伙儿须得小心,防他偷袭。”一踏中宫,一式“风云双杀”,封住左玉春退路。左玉春成名江湖多年,一身武功不弱,岂知出手不过三招,竟被伊愿逼得连连后退,一闻伊愿大呼小叫,不禁气急败坏,叫道:“你这小杂种,爷爷今日不取你性命,誓不为人。”奋力一剑击出,想稳住身形。
伊愿长剑一绕,一划,左玉春下腹被伊愿刺了一剑,左玉春怒火中烧,他不过五招,便败在默默无闻的伊愿剑下,真是平生的奇耻大辱,也不顾受伤,手上内力一增,一式“穿透层云”,取伊愿中盘,想反败为胜。伊愿知道这左玉春是无恶不作的七仙门教匪,文荆川日前也向他讲解过,此刻若给他逃走,跑回七仙门报信,唐玉将军的抗倭部队岂非雪上加霜,举步维艰?剑式一急,一式“荆江水流”,又在左玉春肩头刺了一剑。
左玉春连中两剑,知道伊愿剑法比自己高过不少,再打下去,恐性命难保,当下剑势一收,转身想走。伊愿叫道:“贼子要取我性命,大伙儿快些帮忙。”飞起一脚,正中左玉春后背,左玉春本来伤势颇重,哪里抵挡得住,身子向前扑倒,伊愿抓住左玉春衣领,脚尖一踢,左玉春长剑反转,呲的一声,刺进自己胸膛。伊愿叫道:“七仙门贼子自知作恶甚多,为害江浙父老日久,现下已自戕谢罪了。”他大呼小叫,别人不知何意,文荆川可是心里明白。当下道:“这贼子既然自杀,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咱们先回杭州,告知官府,再做处理。”倭寇为祸沿海甚巨,东南百姓常有劫杀,官府并不追究杀人行为,反而多有褒奖,是以文荆川才如此一说。伊愿闻言道:“愿听从教授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