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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州缥缈录vi豹魂-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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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景洪之后没有再派内监来探,否则他会越发的恼怒。因为看起来息衍只是有点抱怨周围囚犯身上的臭气,却对这个比较热闹的地方并不很排斥,入夜就隔着铁栏和其他囚犯神侃。他会说市井里粗人的俚俗语言,囚犯们也乐得听这个失势的大人物讲点轶闻,息衍在这帮人里面还算有点人缘。  

又过了一阵子,息衍又发觉他隔壁那个老囚犯双陆下得不错,可惜石墙隔着两个人从来不能见面,于是各自弄了差不多四方的石子儿来做骰子,在地上画了双陆棋盘,靠着敲墙来下棋,一个晚上能有三四把输赢。  

“说起来老东西你是犯了什么事儿?”息衍捏着手心里的两枚石子儿,捶了捶墙壁。  

“假造金票,是杀头的罪。”对面的老囚犯倒也不很沮丧,答得很是坦然。  

“假造了多少?”  

“也就二十万金珠。”  

息衍愣了一下,笑出声来:“难怪是杀头的罪,你假造的金票可以买半条紫梁大街了。”  

“那您是犯了什么事儿?您可是南淮城大名鼎鼎的息将军,能沦落到这里来,犯的事儿不会小。”老囚犯反问,他们这些人都比息衍关得久,跟外面不通消息。 

息衍抓了抓头:“说起来被抓到了把柄的事儿也就是私下里调动军队。”  

“调动军队?调动了多少人呐?”老囚犯追着不放。  

“也就三四万人。”息衍学他的口气。  

“难怪是杀头的罪,你私下调动的人能把一国给打下来了。”老囚犯得意洋洋地报复。  

两个人一齐笑了起来,看起来对于彼此要被杀头这个事情倒是有几分欢悦。  

“其实我觉得我还算运气的。”老囚犯说。  

“你是说没有判磔【zhé 类似车裂】刑算运气?”  

“不是,”老囚犯说,“反正我没家人,死了就死了,没什么牵挂的,这就是运气。早知道造它两百万金铢的票子出来,也还是砍头吧?”  

“你倒也想得开。”息衍笑。  

“这年头四处都打仗,我看这南淮也安静不了多久了。打起仗来,谁敢说自己就能活命?犯了王法的不犯王法的,刀砍过来都是人头落地。这就是乱世啊,个个都是身不由己,个个都是图口饭吃,跟讨活路的狗差不多。我就是运气差点儿。”老囚犯叹了口气。  

息衍沉默了一会儿,默默地看向墙壁上唯一的窗,冷雨从窗外泼洒近来,外面一片漆黑。  

“别扯这个了,我盘面大好,我这把可要赢你了,快投快投。”老囚犯一迭声地催促。 
息衍刚刚回过神来,就听见令人牙酸的声音。死牢大门生锈的铁轴缓缓转动,打开了。火把的光照在阴湿的地面上,两条影子投射得极长。囚犯们忽然安静了,呼吸声都轻微起来。死囚是不能放风的,大门只在送食水和杀人的时候打开,听到铁轴转动的声音,就像催命,只不知道轮到谁死。现在是深夜,狱卒断然不会好心地给囚犯们送点吃喝,那么是杀人?这么恶劣的天气,刽子手愿意杀人?  

“这天就是个要死人的天啊!”不少人心里都这么想。  
两个人沿着走道向前,其中一个人明显是狱卒,用铁棍在铁栏上趟过去,发出一串让人心惊胆战的叮当声。另一个人则没有发出丝毫声息,脚步如猫一样静。两个人最后停在息衍的牢房前,息衍看见一身熟悉的黑色大氅,风帽遮住了那人的面部,大氅下隐隐的是铁甲,他配了一杆修长的刀,刀镡上的空腔里有一枚银亮的铁珠。  

那是雷碧城四名黑衣从者之一,殇阳关下这四个人保护雷碧城在千军万马环绕下通过,强大而沉默,犹如神明的护军。  

“你是来处死我的钦差么?”息衍打量完毕,点点头。  

“天启七御史对息将军的案子已经下了判决,息将军通敌卖国,结党谋逆,罪当处死,无赦。”黑衣从者展开手中的卷宗,递给铁栏另一侧的息衍。  

息衍接过,扫了一眼,扔在旁边:“不必了,我相信你说的。如今你们已经控制了皇室,就算没有这样的判决,你们也可以写一份出来,加盖皇帝的国玺。”  

黑衣从者不回答,算作默认。  

“你杀了我哥哥,但我并不恨你。”沉默了片刻,他忽然说。  
息衍一挑眉,再次打量黑衣从者:“殇阳关那个尸武士?他是你哥哥?看起来你们兄弟之前差得很多。”  

“我比不上哥哥,在所有的学生中,哥哥是最得老师欣赏的。”  

“你说不恨我?为什么?”  

“因为你和我哥哥一样,都是神之祭坛上的牺牲。”黑衣从者淡淡地说。  

息衍沉默了一会儿,笑笑:“你修为上差点,不过说话讲理,脑筋清楚,这个就比你哥哥强得太多。不必废话,对一个将死的人,是否能满足最后的要求?我要一张三十六弦的箜篌,一壶酒,一些吃的东西,一个女人,会吹笛子的。在我奏琴的时候,她能用笛子为我伴奏。”  

“去紫梁街上,为息将军买一壶酒,一些吃的东西,买最好的。还要一张用过的老箜篌,三十六弦的。”黑衣从者对狱卒下令。  

狱卒看着外面飘泼德大雨,心里十万个不愿,却不敢对这位帝都的钦差多说什么,只觉得这钦差比起上次的那个可难伺候得太多了。他把油布雨披罩上,咬咬牙出门去了。
狱卒没说话,心里却突然一跳。这张琴是他冒着雨去敲一个老琴师的家门,便宜价买回来的,那个老琴师以前常在街坊里说书,将蔷薇皇帝那几卷老故事,赚几个小钱,活得很是潦倒,上个月刚死,儿子留着这张琴没用了,一个金铢就卖给了他。  

息衍的指尖在弦上一挑,羽音清冽,衬着外面的雨声,忽的一股寂寥慢慢地漾开。他的神色变了,不再笑,目光寂寂地看向窗外的黑暗,看着雨水打在窗台上飞溅。忽然间,他显得有些苍老,这时候他才真的像个三十多岁的人。 

“你说你那样的人,本来就该在四处像孤魂那样游荡,只是不小心进了牢笼,”息衍幽幽叹了口气,随手理弦,“其实每个人何尝不是不小心进了牢笼,从此就不敢出去……” 
箜篌被息衍催动到极点,不再是白色凤凰的华美端雅.而是如一只直冲天顶的巨鹰.笛声也随着扶摇直上,不肯有丝毫落后.黑衣从者一口气极长,笛声几乎不受呼吸助制约,可此时那管 细竹却拢不住笛声了,笛声像是—条挣扎着要摆脱约束的龙.囚犯只觉得照这口气吹下去,那笛 子就怕要裂了,那三十六根弦也怕要断了.不知—个钦差—个死囚到底玩什么把戏。笛声箜篌声 
已经压过了风雨,每个人都揣着不安,隐约觉得有什么危险正在逼近。  

是的,绝大的危险。就像是黑夜里游动的黑蛇! 

息衍的箜篌声忽地一顿,翻上新高,同时放声而歌: 

“人寿百年尔,谁得死其所? 
有生当醉饮,借月照华庭。 
我不见万古英雄曾拔剑,铁笛高吹龙夜吟; 
我不见千载胭脂泪色绯,刺得龙血画眉红。 
……” 
笛声中断,黑衣从者拔刀,刀色生青,刀身笔直,刀镡中那粒铁珠急震,露出浑身铁鳞甲,每一片乌铁上都隐隐透着冰丝花纹,那是淳国特产的冷锻鱼鳞钢,风虎铁骑便是使用这样的刚才打造铠甲。黑衣从者打开死牢大门,看了一眼外面瓢泼般的大雨,提刀缓步而出。 

他的背后,息衍的箜篌声越发高亢,仿佛十万甲兵列阵,十万战马攒蹄,十万长刀轰鸣于鞘中。 

黑衣从者打了一根火把,可是火光不够穿透黑暗。他环视周围,隐隐约约六条黑影站在雨里,对她呈包围之势。每一个人打伞,因为他们需要紧握武器,两个人持刀一个人持重剑,一个人持双手重槌,一个持长枪,还有一个人持一对带锁链的牙钩。他们每个人都穿着全套甲胄,冰冷的雨打在他们的铁盔上,溅起了水花,水花又顺着甲缝一边往下流一边渗入里衣,这样寒冷的天全身湿透必然难受得很,但是没有一个人动作,除了流汗。 

在这寒冷的雨夜里,他们每个人都在流汗。 

黑衣从者前进几步,六个人组成的包围随他一起移动,每个人和他之间的距离都保持了不变。他把火举高,勉强照亮了距离他最近的敌人,那个人持长枪,颇为年轻英挺,看起来面熟。 

“羽林天军都统谢诚,我在帝都曾见过你。”黑衣从者想了起来。 

“天驱武士团,谢圭,这才是我的真名。”持长枪的年轻人说。 

“我不用知道你们的真名,我不会为你们立墓碑。”黑衣从者淡淡地说。 

“我敢于告诉你真名,因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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