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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你倒是很会体贴人,这样子作人不累吗?所有人你都不怨,所有责任都只能算在自己头上,这样子的人生……你很快活?”
多尔衮不信世上有全然光明的东西,灯塔之下必然黑暗,有光就会有影,一个人心中的光明面越大,积压下来的黑暗欲望就会越强,终有一天会把人格扭曲变形。
但对于他的质问,风华却只是浅浅微笑,云淡风清的笑道:“风华每天都过得很开心啊。”
风华向来没有太强的悲与喜,笑起来也只是轻轻浅浅的一笑,然而,却也正是这个如初阳般的微笑,让多尔衮的心被打动,不自觉的问话出口。
“你……你为什么肯帮我医治?”
风华的个性很难被胁迫,多尔衮对她为何肯尽心尽力医治自己感到疑惑,可是话问出口,他便觉得好笑,因为会从风华口中说出的答案,大概就是“凡是病人,我都会全心去治”之类的天真回答吧。
然而,这名纤弱女子却再一次令他吃惊了。
“不是每个人风华都会这么用心治的,有时候,风华也会偷懒喔,可是啊,多尔衮前辈是风华的亲人,您有伤有病,风华当然要好好治疗。”
“我……我是你的亲人?你在说什么疯话?”
“不是吗?您是我丈夫的师父啊。”
一句话,让原本心平气和的多尔衮怒不可遏,若非还有几分自制,这一掌就轰过去了。
“那头猴子的师父是皇太极老头,与本座有什么相干?你再不识好歹的胡言乱语,休怪本座翻脸无情!”
怒喝如雷,连周围地面都被震得微微摇动,但身处音波震暴中心的疯话却恍如未闻,笑着说话。
“是这样吗?那我们改说说其他的事吧,那天前辈说过,您一生所求,只为追求武道巅峰,是吗?”
“不错,自己事、自己知,这些话哪有什么问题?”
“要追求武道巅峰有很多方法,深山竹林、临海沙洲,前辈大可隐居修炼,为什么非要投入人世,藉由杀戮、战斗以证武道呢?”
“嘿,真是小辈的孩子话,战斗是武道修炼的快捷方式,只有不断的战斗,不断撕杀掉每个敌人,才能够印证自己的强大,也唯有在敌人热血喷溅上来的那一刻,绝对力量才是真实拥有,才能够带给我此刻真正存在的感受。”
“如此照前辈说来,前辈所追求的并非是绝对力量,而是在战斗之中,那股令您满足而踏实的感觉。您是为了追求那短暂一刻的光与热,追求那瞬间的存在感,所以不断的浴血战斗,但印证自己是否存在,对您为何这么只要呢?”
“这个……”
多尔衮刹那间觉得迷惘,这问题过去他从未深思过,仔细想想,风华所言似乎没有错,每次战斗到巅峰时,那种极度昂扬的狂热兴奋,让自己觉得真正活过、真正存在过,自己确实是为了满足这种渴望而战斗。每次战斗后,进行更严苛的苦练,把自己推上更高的武学境界,好让下次战斗更灿烂,享受更激烈的狂热。
发现了这一点,回答了过去心理的一些疑惑,但却涌现更多的问题,是啊,为何证明自己真正存在,能够带来那么大的心理满足?自己出来就不是在乎旁人目光的人,有何必要去证明些什么?堂堂多尔衮,难道还要为着他人的目光做人?
“不是那样的,您所追求的东西,追根究底,只因为一个理由:就是您要证明自己并不是一个……嗯,寄生虫。”
“你!”
多尔衮急怒攻心,以为风华是有心讽刺,扬起左掌,就要发劲拍出,但与风华目光相触的瞬间,却发现她失明的双目虽然无神,但黯淡眼眸中隐隐有种大无畏的坚持,是赌上性命在说话,绝对认真、也绝对愿意承担后果,当多尔衮察觉到这一点,心中的怒气反而消失,放声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说得好,本座最厌恶说话言不由衷的小人,你说的既然是事实,我若还因此迁怒于你,那岂不是也成了反复小人?哈哈哈……这话说得不错,已经很难得遇到在我面前说真话的人了。”
说话的时候,多尔衮长笑不绝,虽然不是有心运功。但声声大笑,听在风华与有雪耳中,仍是有如霹雳狂震,而这笑声最开始的时候,虽然满是欢愉,可是到了后来,却隐约带着一丝凄凉的韵味……
当一切深深剖析,原来人生竟是如此无奈,在自己生命的原点,追求武道巅峰是空,追求绝对力量也是空,自己只是为了那一瞬间的真实存在感,不断的浴血战斗,用来告诉自己这个名叫多尔衮的生命体确实存在,不会消失、还没有消失。
“你是谁?”
风华的声音很轻很柔,但听在此刻的多尔衮耳中,却有如暮鼓晨钟,一声声敲击在心田深处,就连应该很果决答出的答案,都受影响变得迟缓。
“……多尔衮。”
“多尔衮是什么人?皇太极是什么人?”
多尔衮是从皇太极人格中分裂的一个个体,但若要说与皇太极有什么分别,似乎只能与那个年纪老迈、态度手段变得慈和的皇太极,做出明显区分,若是把时间拉回两千年前,当时意气风发、霸气滔天的皇太极,就与多尔衮一模一样,同样的外表、同样的性格,实在难说两者之间有什么差别。
这是多么可悲的一件事,毕生所求,就是为了证明自己与皇太极不同,自己绝不像他那样老朽,更绝不像他那样软弱无能,那个又老又残的东西不配成为“主体”,甚至不够资格与自己共享同一具躯体,所以自己将他取代,但是到了最后,自己越是霸道,越是走向强者之路,却反而与当年的皇太极越是相像。
“其实,你有皇太极的全部记忆、经验、武学、性格毫无差异,更信奉着他当年的霸者之道,如果不是名字上的差别,前辈你与他根本就是一体,风华反倒是想问,谁是多尔衮?”
据说,绝世白起当年也曾为了自身存在定位的问题,困扰许久,多尔衮想起此事,觉得自己此刻也有了同样的心情。世事何其讽刺,明明是最不想靠近的东西,却总是在不知不觉中越走越近,难道每个人的一生,最后总是回归原点?
扪心自问,自己与早年的皇太极,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同,或许比皇太极更像皇太极……如此说来,不能使用武功的自己,将来是否也会有那么一天,变得又老又残,慈祥和蔼?
光是做着这种想像,多尔衮就感到一阵歇斯底里的恐怖,与强敌作战的时候,他只感到振奋,从未有过惧意,但现在他却明白,这种陌生的战栗感觉,就是所谓的“恐惧”,然而……
“前辈或许已经发现了,多尔衮与皇太极既然并无不同,为何要硬分彼此?皇太极入魔,变成多尔衮;多尔衮修道,化为皇太极,其实抛开魔道之别,你们两个人格本为一体,你就是你,可以是多尔衮,可以是皇太极,做你想做的事,不需要把一颗心,一个灵魂硬生生切为两半。”
“你就是你,单单站在这里。就已经足够证明你的存在,你呼吸着空气,脚踏着大地,这是你与整个世界的互动,互动证明存在,谁能说你不存在?你一呼一吸俱是生命。又何须靠着毁灭其他生命来证明自己活着?”
“路从眼前去,门朝两边开,一个人要怎样存在,是靠自己的选择,不是靠他人的眼光。前辈您霸道一世,却被其他人的目光主宰人生,这样子岂不是很荒唐?名字、身份,俱是束缚生命的皮相,无须执著,当您脱去这一层执著,您眼中所看到的,会是个全新的世界。”
轻缓的语句,真挚的语气,听在多尔衮的耳中,令他脑中思潮如涌,自有意识以来的一切记忆,皇太极毕生的记忆,在脑里跑马灯似的转过,千年前尘往事,历历如在眼前,陡然间心如明镜,大彻大悟。
“哈哈哈……哈哈哈……老夫是谁?谁是皇太极?谁是多尔衮?哈哈哈哈……呵呵呵呵……”
止不住的大笑,一时间回响于山洞之中,但比诸过去的震耳霹雳,这次的声音却小得多,仿佛是个暮年老朽在放声长笑,声音中有着喜悦、有着嘲讽、有着凄凉……却有更多的……解脱与轻松。
本来偷偷躲在山洞外的有雪,听见这个笑声,惊觉有异,担心风华那边出问题,连忙赶来查探,看见多尔衮盘膝坐在风华身前,好像听见什么很滑稽的事物般,不住大笑,似乎非常欢愉,还笑出了眼泪。
(哇!男人流泪……真恶心啊!)有雪心里犯着嘀咕,觉得眼前情形诡异,还是不要太靠近比较好,那想到这念头才刚刚冒出,多尔衮忽然举起右臂,也不见他怎么运气使劲,一股旋风急速在山洞内刮起,卷得有雪脚步不稳,被扯飞出去,落入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