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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中间的木床上安放着一具尸体,被人用白布小心掩盖着。这人一看就是刚死不久,空气中还残留着阵阵血腥之气。周成神色凝重地走上前去揭开白布,便看见一个锦衣华服的年轻男人。这男人身材魁梧,眉目英挺,不过三十出头的年纪,尽管躺着,仍可以看出他生前身量很高,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习武之人特有的英气。这人显然是经历了一场恶斗,质地上乘的衣料变得破破烂烂,好几处都开了不小的口子,加上一身的泥泞与血迹,几乎看不出那身衣裳原来的颜色。
尽管狼狈,但这人头上的蟒冠,手上戴的猫眼石扳指,无一不昭示着他的身份。
死者正是当今圣上的亲儿子,刚及弱冠就被封为怀王的二皇子赵恒。
若是二皇子还活着,本应该宝马香车佳人在怀,荣华富贵享之不尽,周成这样的小人物,哪有机会一睹真容?谁曾想,如今风光无限的天之骄子,却沦为了白布掩盖下的一具尸体,冷冷冰冰毫无生气,同过去横死的无数平民百姓一样,躺在这张简陋的木床上,等待着仵作不带任何情感的审视。
生,死,有时候不过一线之隔,但却天差地别。
周成不是官场中人,不过活了半辈子,见惯了生生死死,心思自然比寻常百姓细腻一些。据坊间传言,二皇子赵恒从小不善诗书,当时还是淳安王的文帝见其在诗文上无甚长进,又生得人高马大,索性将他打发到了军中。因此,赵恒同其他王子不同,他虽常年不在文帝身边,但常年驻扎在外立下了不少军功,在朝中也算是有些份量。更何况,赵恒还有一个家世显赫的母家。他母亲曹贵妃深得文帝喜爱,舅舅曹显官拜镇南大将军,在文帝继位之初立下了汗马功劳,有这样的后台撑腰,赵恒即使性格飞扬跋扈不得文帝的心,也享受着最为尊贵的待遇。
本朝迟迟未立储君,三位皇子势均力敌,最终鹿死谁手尚未可知,赵恒有心坐拥江山,哪一次出行不是护卫重重?能在这样的防卫下得手,凶手显然也非等闲之辈。
朝堂上的权利倾轧,周成一个小小仵作自是不敢也无权参与。赵恒于昨日遇刺,上报的折子还在传往京城的路上,文帝尚未发话,丰县的地方官员战战兢兢,不敢轻举妄动。然而眼下已经开春,天气越来越热,和京里的通信一来一去就要花费半月的时间,待文帝的圣旨下达到丰县,赵恒的尸体怕是早已经腐化。丰县县令严广志虽然吓得六神无主,不过到底也不是傻子,立马召了周成先行验尸——说是验尸,周成并没有权利动赵恒的遗体分毫,他要做的,只是粗略验看赵恒的死因,并且想法子保持他的尸身在短时间内不发生变化。
这对于仵作来说实在是最简单的工作,但周成却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他尽可能小心地检查着二皇子身上的各处伤口,指尖微动,生怕错过任何一丝线索。
赵恒脸上的表情很是狰狞——横死的人,大多会流露出这种表情。明明是金尊玉贵身份显赫,尚未来得及将这红尘中的乐事一一享遍,死亡却猝不及防地降临,任谁也摆不出好看的面孔来。
周成叹了口气,轻轻掩上二皇子圆睁的双眼,用软帕将他脸上沾染的血迹和污渍仔细地擦去。按照以往,清理尸体这类琐事并不需要劳驾他亲自动手,不过赵恒毕竟是皇室血脉,周成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悄悄将那些帮手的人都打发走了。
赵恒与那刺客显然是经历了一番恶斗。在他的手肘、腿上、身上,有多处深浅不一的擦伤,习武之人最熟悉这些擦伤,伤口往往看起来恐怖,实则并不致命。真正伤及要害的,是那道横贯前胸的刀伤。说是刀伤,周成却又有些犹疑——他见过的刀伤太多太多,眼前的的这道伤口,虽然深可见骨,但切口过于工整,在血液凝固了之后只留下一道细细长长的口子,从外表上看来,仿佛只是凶手和赵恒在缠斗之际一个不经意间造成的细小划痕。
周成手下的动作一顿,随即又轻轻笑了笑,挥去这种可笑的猜测。若这种深度的伤口还只是轻轻一划,那凶手不是力大如牛的怪物,就是当世罕见的武学奇才。
赵恒是武将出身,按说功夫不错,这次竟落得如此狼狈,实在令人震惊。周成仔细验看了一遍外伤,确定了赵恒的死因之后,又小心翼翼地掰开他的嘴巴。这一步是验毒——若是寻常的人,要检查是否吸入毒物,只要剖开死者的喉管便是,不过赵恒毕竟不是寻常人,周成就是多长了一个胆子,也不敢切开当今二皇子的喉管来求证自己的猜想,只能试图在赵恒的口腔里寻找一些蛛丝马迹。
这种精细的活计最是费神,周成不敢假手他人,用了整整三个时辰才处理好赵恒的遗体。验尸的结果出乎意料:种种迹象表明,赵恒竟是在没有服食任何毒物迷药的情况下与凶手交手失利,送掉了性命。
赵恒武功不凡世人皆知,即便是大内高手,能和赵恒交手之后全身而退的也没有多少,这也是朝中其他党派素来忌惮赵恒的原因,没想到这人竟在丰县栽了大跟斗,实在是令人难以置信。
周成起初怀疑是迷香之类的药物作祟。在此之前,严县令曾经提起,与赵恒一同遇害的还有护送他上京的一队亲卫。遇害的亲卫共有二十七人,皆是赵恒在军中的心腹,武功身手不用怀疑。与赵恒不同,这些人死状安逸,虽然都是殒命于刀下,脸上却没有痛苦之色。根据他们口鼻中残留的痕迹显示,这些人生前都曾经吸入了一定量的迷香。
眼下这些亲卫的尸体正被安置在隔壁的一间屋子里,周成还没来得及前去验视,不过他心里的疑惑却越来越深。稍稍内行的人都知道,迷香这一类的东西只适合在相对封闭的地方使用,一旦到了野地里,任你药力再强,一阵风过便就吹散了,很难有得手的机会。案发的地点是在郊外,凶手如何就能轻易迷翻了一众皇家护卫军?况且,若凶手真的得手了,何以赵恒却没有丝毫曾经吸食迷香的迹象?
倒像是凶手有意让赵恒留了几分清醒。
想到这种可能性,周成不由打了个寒噤。有什么样的深仇大恨,非要让人清醒地经历死亡?
这很明显是一桩有预谋的刺杀。他叹了口气,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表情,方才缓缓地打开了停尸室的大门。
与屋子里的阴冷不同,外面正是难得的晴好天气。周成心里诡异地生出一种逃出生天的庆幸来,不由重重地舒了一口气。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一旁的严县令早已忙不迭地迎了上来,难得和颜悦色道:“周老弟,辛苦你了!依你看,这案子要怎么说?”
严县令五十岁左右的年纪,腆着一个硕大的肚子甚是辛苦,平日里官架子端得十足,很少亲自过问案情,周成在丰县衙门干了几十年,同他也不过几面之缘。如今他在外面等了一天不说,态度也是难得客气,可见的确是走投无路了。周成瞥了他一眼,果然看到那张富态的脸上挂着两个浓浓的黑眼圈,连油光发亮的大脑门也隐隐有些发青。想来严县令顺风顺水惯了,从未经历过这样的大案,生怕丢了脑袋,心里正像油煎火烤似的纠结。
向来趾高气扬的一张脸,如今眉眼都愁苦地耷拉着,倒显得有些可怜,让人联想到某种动物。周成内心不合时宜地一乐,随即又换上了一脸公事公办的严肃神色道:“二皇子天家血脉,吾等平头百姓不敢妄议。不过严大人无需担心,卑职自会据实上报,不使二皇子殿下蒙冤。”
叫我怎能不担心哟!他煞费苦心等着周成验尸,可不就是想探探风声?严广志内心暗暗叫苦。
这二皇子的遗体在丰县逗留一日,他心口的大石就一日不能放下,若是有人故意寻仇也就罢了,万一查出来赵恒死于山贼流寇之手,那他严广志作为当地县令,治理不善,哪里还能有命在?自从出事以来,严广志急得茶饭不思,府上也是一片愁云惨雾,一家上下一个个仿佛明天就要上刑场了一般。严广志对着自家夫人那张哭哭啼啼的脸,内心只觉得无比烦躁,索性搬个凳子守在了衙门里等着。若同自己无关自然最好,若自己真的难逃干系,那趁早得到消息,好歹还能筹谋一番。
只是没想到这周成看起来挺通透的人,这会却丝毫不理会自己的旁敲侧击,一点要透露口风的意思都没有。
按说周成是严广志的手下没错,不过眼下他负责检验的是当今二皇子的尸首。皇子出事,案件一律归刑部追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