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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儿有什么玩儿的吗?”
“打乒乓球、羽毛球,还有卡拉OK,还可以看电视。”
“管教和大夫对你好吗?”
“好。”
“我看这儿真的跟疗养院也差不多了,我都忍不住想来了。”
庆春见他情绪一点点低沉下去,便用玩笑话来撩拨,但肖童没有笑,也没有反应。停了一下,庆春又问:“伙食呢,比你过去住医院时怎么样?”
肖童没有回答,他抬头看她一眼,说:“我想出去。在这儿我很闷。”
“你才进来一个星期,按要求至少要三个月呢。”
肖童低头用手绢擦汗,说:“求你了,你带我出去吧,我已经戒了。我向你保证,我保证再也不吸毒了。”
“戒毒是个漫长的过程。”庆春做着说服工作,“你别看得那么简单,我说三个月还是短的呢。上次这儿的医生说了,按国际上医学界的理论规定,只有连续三年半不再复吸的人,才算真正戒除了毒瘾。你才只有一个星期。而且这里床位紧张,你出去了万一不行再进来可没那么容易了。而且你这次戒毒是我们给你出的费用,你下次复吸了再来就得自己花钱了。所以我看还是巩固好了再说。”
肖童低着头,不知为什么他不和她正面对视,他说:“这里和监狱差不多,我讨厌那些吸毒的人,我不愿意和他们住在一个屋子里。我不会再吸了,在这里会把我闷死的。这些人身上都有很多病,有胃病,有肝病,你不怕他们传染我吗!”
肖童搜遍了一大堆能够说服她的理由,庆春想了一下,只好说:“等会儿我去问问所长吧,看他怎么说。”
肖童迫不及待地说:“那你快去吧,要不他该下班了。”
“你想今天就走吗,这不可能。”
“你今天带我走吧,怎么不可能?”
肖童孩子一样的性急,以及他对她的毫不掩饰的孤儿般的依赖,都让庆春心动。
但她坚持原则地说:“绝对不行,就是所长同意我也不能今天带你走,我还要回去请示领导。你出来不出来,出来以后怎么办,得由领导决定。”
“你不是说我已经完成任务了吗,你不是说没我的事了吗,怎么还要去请示领导?”
“可你毕竟为我们工作过。现在这个案子还没有完,那些人还在活动,我们得为你的安全负责。”
肖童皱着眉苦着脸,他望着窗外操场那边,那些在树下乘凉的学员百无聊赖的姿态,仿佛再也不想回到他们当中。庆春说:“肖童,我毕竟比你大几岁,我记得你过去答应过我,在重要问题上不任性,听我的。如果你不想这样做的话,我也就不再管你了。”
她的这句威胁十分管用,肖童不再作声。她把给他带来的一些吃的和几本新杂志给了他,然后告辞。
走的时候她和所长谈了谈。所长说肖童吸毒原来仅限于吸食,还没有发展到肌肉注射,而且用量不大。所以目前已经基本完成了生理戒断的任务,也就是说,身体上已经没有毒瘾反应了。但是吸毒者戒毒后的复吸率之所以在百分之九十五以上,主要是由于心理毒瘾很难戒断的缘故,心理毒瘾的戒断需要漫长的时间。肖童现在出所可以,但要保证今后不复吸,家里必须天天有人看着他,教育他,帮助他,监督他。尽量避免他在生活中再碰上挫折和苦闷。如果碰上了,也要及时开导。所以,有一个健全、幸福。能帮助他并且让他有生活兴趣的家庭,哪怕是一两个对他有感情的亲人,对于巩固戒毒的成果,是至关重要的。他有吗?
庆春听罢,心里说不清是轻松是沉重。她从郊区的戒毒所回到家时天色已晚。
父亲还在等她吃饭,因为她早上说好了今天要回家吃饭的。饭桌上父亲照例问她今天干了些什么,碰上了哪些熟人,听她每天报些流水账似的活动和说点儿单位里的新闻,这是父亲每天晚上固定的消遣和功课。
吃完了饭,她一边收拾桌子,一边斟酌着探询父亲的口气:“爸爸,我有个事想求你帮忙。”
父亲问什么事。
她说:“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
父亲笑道:“不是又要给我找个伴儿吧。”
庆春说:“差不多,和找个伴儿差不多。”
父亲摆手:“我这事,需要的时候我会考虑。你别净给我操心。你倒是应该考虑考虑你自己了,还是得早点定一个。李春强行不行?他不行还有没有更合适的?也该有个数了。”
庆春说:“说您呢,怎么又扯到我这儿来了。你别紧张,我不是想给你找老伴,是想给你找个小伴。”
父亲摸不着头脑地说:“小伴?我都革命一辈子了,政治上还算坚定,生活上也从没犯过错误,我还是保持晚节吧。”
庆春说:“我求您的事,不仅是保持晚节,而且还是再立新功的事。但我不知道你都歇了一两年了,还有没有这个能力。”
父亲说:“你就说,什么事,别卖关子。”
庆春说:“肖童,那个大二的学生,你还记得吗?”
父亲说:“怎么不记得,上次不是还来过。”
“你对他印象怎么样?”
“挺好呀,我挺喜欢他,那孩子挺单纯的。他是叫我爷爷还是叫我伯伯?”
“怎么是爷爷,我和他是平辈!”
“噢,”父亲稀里糊涂地说:“他要来给我做伴?现在是不是在放暑假?还是让我给他做传统教育?”
庆春琢磨着该怎么开口:“是这样,他呢,他前一阵让学校给开除了。”
“开除了?”父亲惊愕,“为什么?”
“因为他吸毒。”
“什么?”父亲立刻严肃起来,庆春知道肖童那健康活泼的外表,让谁也难以相信他会吸毒。她说:“爸爸,他是为我们在工作,因为工作误吸了海洛因,上了瘾。你可能对毒品不太了解,纯海洛因一次就能上瘾。学校发现以后,把他开除了。”
父亲愣愣地,似乎觉得这一切都那么不可思议,“那你们应该到他学校去,向学校解释一下,这下他的前途不就毁了?”
庆春不知该怎么说清这个过程,她只能简单地说明:“他替我们工作是绝密的,说出去对他的安全不利,而且现在当务之急是让他戒毒。如果毒戒不掉,别说前途,连生命也没有保证。”
父亲没有插话,他在听。
庆春说:“我们送他去了戒毒所,生理毒瘾已经戒了,还需要用一段比较长的时间戒心理毒瘾。这需要有一个环境,要有人管他,监督他。教育他。可他父母都在国外,他在北京孤身一人。如果他从戒毒所出来,一个人回家去,一旦碰上什么不开心的事,或者那些小毒贩子再找上他,十有八九还会复吸……”
“你是说,让他到咱们家来,让我管着他,是吗?”
父亲接出了她的下文。她注视着父亲的表情,那表情不置可否,这是父亲谈正事的一贯作风。
她点头:“是。”
父亲低头,拿出一根烟,想抽,却没有点,抬头问:“他什么时候来?”
庆春心中一喜:“您同意了吗!”父亲说:“我可以试试,听说吸毒是很难戒的。如果别人都做不成,我也不能保证,只能说试试。”
庆春忘乎所以地说:“我代表我自己,代表我们刑警队,向您表示衷心的感谢并致以战斗的敬礼!”
父亲用手指点着她:“你呀,你能把身边所有的人都用上,为你的刑警队服务。
人家上大学上得好好的,你非拉他出来干这个干吗。“
庆春没有反驳。不管怎么说,父亲应承了这个任务,这使她心里宽释了许多。
这一晚她和父亲仔细商量了肖童来以后的安排,从生活起居到学习娱乐,到思想教育。父亲说就让他和我住在一个屋里吧,他怕不怕我打呼噜?
第二大早上她找处长汇报了这个想法,处长原则同意。处长还表示,现在全国戒毒时间最长没有复吸的,只有广东的一个女孩,已经三年了,离国际上的彻底戒断的标准还差半年。现在连全国禁毒委员会都非常关注她,一直在跟踪了解,你爸爸要是有这个本事让肖童彻底脱离心理毒瘾,那就不仅仅是拯救了一个吸毒者,对整个中国的戒毒工作,都是一个非常有意义的范例,可以载人史册的。后来庆春把处长的这段话学给父亲听了,父亲没动声色,嘴上说那好啊,全国都尚未有彻底成功的范例,我到时候知难而退,也就有话说了。但庆春看得出来,他嘴上这么说,其实心里还是深受鼓舞的。
只有李春强对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