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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禧前传-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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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瀚倒在局里,一唤就到。这时何如璋亦已得信赶来,听得张佩纶指斥照会无理的话,他心里明白,不敢声张,人家战书是早就下了,言明三日以内开战,不算无理。 
  “如今只有据理交涉。”张佩纶对魏瀚忽然很客气了,“魏老弟,要劳你的驾,到孤拔那里去一趟。” 
  “是!”魏瀚问道:“请大人示下,去干什么?” 
  “你跟他说,约期开战,载在万国公法,须容对方有所预备。现在他们所定的开战时刻太迫促了,请他改期,改到明天。” 
  “回大人的话,”魏瀚嗫嚅着答道,“这怕不行。” 
  “怎么不行?” 
  “大家都晓得法国从初一以后,就要开战… 。” 
  “怎么说‘大家都晓得’?”张佩纶打断他的话说,“我就不晓得。” 
  “外面流言纷纷,传得好盛,何以没有传到大人耳朵里?”“这些闲话现在也不必说它了。事机迫促,你赶快去吧!” 
  魏瀚无奈,就从船局前面坐小舢板,直向孤拔的旗舰航去。荣歇度鲁安号,已经挂出紧急备战的旗帜,舰上士兵均已进入战备位置,严阵以待。再看相去不远的扬武与福星轮上,不知是管驾看不懂敌舰的旗号,还是视而不见,甲板上的士兵倚栏闲眺,仿佛根本未想到战火燃眉似的。 
  走到一半,发现下游一条法国的铁甲舰,以全速上驶,剪波分涛,船尾曳出两条白浪。小舢板急忙避开,魏瀚则由目迎而目送,看清船身上漆的法文译名,叫“度仑方士”号。这条船一面逆水上行,一面跟荣歇度鲁安号用旗语在通讯。 
  突然间,法国的一艘小铁甲舰林克斯号开炮,轰然一声,众炮齐发,首先打沉了罗星塔下所泊三舰之一的飞云号。这时是午后两点钟。 
  在上游,法国兵舰的目标是扬武号,由孤拔亲自指挥环攻,不过三、五分钟,硝烟弥漫之中,忽闻巨响,法国的第四十六水雷艇击沉了扬武号。 
  扬武所中的水雷,正在船底,船沉有一段时间,张成得以放下救生艇,带着营务处的印信、旗号,及时逃生。法国兵舰的目标,亦就转向与扬武号并泊的福星号了。 
  福星号的管驾陈英,真如胡林翼形容阎敬铭的,“身不满五尺而心雄万丈”。当炮火猝发,扬武被攻而无所还手,上游伏波、艺新怯敌而逃,西面福胜、建胜两轮张皇失措之时,只有陈英一面下令开炮还击,一面砍断缆索,预备冲入敌阵。 
  他身边有个老仆程二,因为久在船上,大致亦了解水上的战守趋避之道,急急劝道:“伏波、艺新已经往上流开了。 
  我们亦应该跟过去,到上流集中,再看情形回头来打。” 
  “你要我逃?”陈英瞪着眼,厉声答说,“你又不是没有看见我的家信!” 
  不久以前,陈英曾写信向家人诀别,说“频年所积薪水,几及万金,受国豢养,苟战必以死报。”程二原以为不过说说而已,那知真有临难不苟免的决心,就不敢再劝了。 
  于是陈英便在“望台”上,用传声筒激励全船将士:“男子汉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到此地步,有进无退,只要福星号一冲,一定有船跟上来,为什么不能转败为胜?” 
  全船暴诺如雷,人人奋发,陈英亲自掌着舵轮,往下游直冲,左右舷的前膛炮一发接一发地开。无奈这只木质兵轮,吃水只有十尺六寸,时速只有九海浬,下水亦已十四年,炮小船旧,敌不过法国的铁甲舰,但那股奋勇无前的锐气,已使得观战的各国海军,大声喝采了。 
  其时罗星塔以东的下游,亦已开火,由特来传达作战命令的度仑方士号担任主攻,第一炮攻罗星塔,但见砂尘硝烟中,守军四散而逃,第二炮攻振威号,炮弹掠船尾而过,落入江中,激起一大片冒得极高的水花。振威号上的官兵,纷纷乱窜,抢着下了救生艇,人多船少,挤不上去的就跳在江中,载沉载浮,希望在炮火的夹缝中,能逃出一条命去。 
  但是,管带许寿山跟左右少数将士未逃。他很沉着,只用四尊小炮还击,那尊八十磅子的前膛炮,装好炮弹而隐忍下发,亲自掌管,不断瞄准着孤拔的旗舰,打算等它进入射程,一炮击沉。可是,荣歇度鲁安号在上游指挥作战,始终不曾掉尾东来。 
  许寿山心愿成虚,又恨自己部下不争气,一怒之下,开炮打沉了自己的两只救生艇,一百多逃兵死的死,伤的伤,大都受到了军法的制裁。顾视左右,飞云、济安,椗尚未断,已经中炮起火,而自己的船身,已经倾倒,就在这人都立脚不住之际,又中了炮弹,许寿山仆倒在地,遍身是血,但是他仍旧挣扎着将一直未开的那一炮发了出去。轰然一声,震动江面,是不是能打中敌人,他就不知道了。 
  这时的地方大吏、除了驻守长门炮台的将军穆图善以外,大都逃之夭夭。第一个逃的是巡抚张兆栋,马尾炮声一响,消息由电报传到城里,他就悄悄从后门出了巡抚衙门。他并未作一去不返的打算,对局势也不是完全绝望,只是想避一避风头,看一看动静,因为如此,他觉得惊动任何人,传出去一句“巡抚逃走了”的话,是异常不智的事。 
  “我要去躲一两天,你们不要怕!”他对姨太太说,“局势一定,我马上回来。” 
  他那位当家的姨太太倒很沉着,“老爷,”她问,“你到那里,总要有个地方,才好去找你。” 
  “不要找,不要找!这件事,什么人都不能知道。” 
  “那么,你总要带个人去吧?” 
  “什么人都不帝。”张兆栋说,“你叫人告诉门上,说我病了,不能见客,不管什么人来见,一律挡驾。” 
  “你这样一个人乱走,人生路不熟,叫人不放心。” 
  “就要人生路不熟才好,认出我来就不好了。”张兆栋安慰她说,“我带着银子,‘有钱使得鬼推磨’,到那里都去得。我想找个什么寺,躲两天,吃两天素斋,只要洋人不进城,我马上就回来。” 
  由于百姓还不知道马尾已经开仗的消息,所以市面还算平静,张兆栋不坐车、不骑马,拎着一包银子,安步当车迤逦出了西城。走不到一个时辰,情况不妙了,城里一群一群的人,从后面急急而来,张兆栋拉住一个打听了一下,果不其然,是得知马尾开仗的消息,出城避难的。 
  但是,洋兵有没有进城呢?张兆栋所关心的是这件事,心想从先逃出来的这批人当中,是打听不出来的,因而决定等一等,探明确实,再定行止。 
  不远之处有家野条馆,豆棚瓜架之下,几张白木桌子,在此歇脚的人不少。张兆栋决定就在这里探问消息,走进去找了个偏僻座位坐下,怕有人认出他来,支颐遮脸,静静倾听。 
  谈话的声音很嘈杂,只知江上已燃战火,谁胜谁败,并无所悉。张兆栋不免忧闷,托着脸的手也有些酸了,少不得转动一下,而就在一扬脸之际,四目相接,心头一凛,急急避开,已自不及,真正冤家路狭! 
  “嘿!你在这里… 。” 
  “黄通判,黄通判!”张兆栋急忙低声央求,“请你千万顾我的面子。” 
  “顾你的面子!你当初怎么不想到顾顾我的面子?” 
  张兆栋由于黄通判一件差使没有办好,曾在官厅上拍案痛斥,还要专折参他,直到本人磕头,司道相劝,方始息拧。 
  此刻黄通判遇到报复的机会了。 
  “走!”黄通判当胸一把抓住张兆栋的衣服,“找个地方评理去。” 
  也不知他要评什么理?张兆栋着急的是怕他揭露身分,唯有好言央求:“有话好说,这样子难看!” 
  “你也怕难看?走!” 
  黄通判当然也不是草包,真的揭穿他的身分,固然可以取快于一时,但事后“犯上”这个罪名,也是难以消受的。料知张兆栋这样“微服私行”,亦必不敢自道姓名,所以只是抓住他不放,要教他受窘。 
  这时已有茶客围拢来劝解了,问起争执的原因,黄通判理直气壮地答道:“你们问他自己!” 
  “我们是好朋友。”张兆栋说,“我欠他的钱,他跟我要债。 
  喏,”他把一布包银子递了过去,“我就还了你!” 
  名为还债,其实行贿。黄通判正在得劲的时候,自觉拿了这笔钱,自己这个人就分文不值了,便将手一推:“谁要你的臭钱?非出出你的丑不可!” 
  “这就是阁下不对了,欠债还钱,也就是了。”有人为张兆栋抱不平,“何况你们是好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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