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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他也是个杀人犯，一个冷血的不应该存在的生物。
内心深处两种念头反复拉锯，但是很明显，已经占据了周明诚大半的人生的音乐最终轻易地占据了上风，他到底还是不能狠心扼杀能将自己的梦想具象化的李碧琼，唯有哀伤的睁开眼，看着这个外表纯洁其实内在邪恶的生物。
出乎意料的是，李碧琼也睁着眼睛。
他的眼睛里满是惊讶。
“为什么不杀我？”
令人惊叹的问题，周明诚还没有从险些扼杀了艺术的痛苦中，却被他天真的问题惊呆了。
李碧琼却没有意识到周明诚的心情，他坐起身，带着遗憾。
“我以为你会杀了我的。我……已经不想活下去了。”
周明诚的心中顿时五感交集，不知什么滋味，更是连话也说不出。倒是李碧琼，拔下吊针，摇晃着起来，走到窗边。
“我想离开这里，从很久很久以前，死亡就像是影子一样跟着我。我无法逃避它，只能任由它追随，每当我心理脆弱的时候，它就会从黑暗中跳出来，对我甘甜的诱惑。我原本是抗拒着它，不愿意接纳它，但是……渐渐地，我开始喜欢它，死也许是逃避问题的最好办法，尤其是像我这种总是被命运玩弄的孩子。我……”
悲哀的话语，李碧琼的每一句话都让人无法不伤痛，周明诚突然想到他和刘世典确实是好友，也许在他们之间确实发生过一些无法面对只能用死亡逃避的事情。可惜当事人都不会说出真相，周明诚也只能凭借猜测怀疑着真相。
“……你没有必要轻贱你的生命。你……”
“我是个杀人犯。”
李碧琼转过身，看着周明诚。
“一直以来，我总是重复着一个噩梦，我梦见自己被关在屋子里，门外有敲打呼唤声，开始是白素，而后是凝碧，再后来是刘世典，但是不管门外的那个人是谁，他都不能解救我。我被困在屋子里，直到哭喊着醒来。我那时候也就明白了，我被两股力量束缚着，我自己束缚了自己，同时也被另一个外力束缚。我需要离开，需要一个力量将我从痛苦的屋子里面解放，但是不管是白素、或是凝碧，还是世典，他们都只能拯救我的一部分，我……他们无法打开门，把我放出来。
”
噩梦，无止境的噩梦，这才是折磨李碧琼的最可怕的力量。
但周明诚此刻却被另一股鬼使神差的力量左右着，他不假思索地站出来，抓住李碧琼的手：“为什么不考虑一下我？也许，我拥有把你从噩梦中解救出来的能力。”
“你？”
李碧琼苦笑着，轻轻地把手抽走。
“我不想再把无辜的人卷进来了。我的身体里面藏着一个野兽，我不知道它什么时候又会闯出来咬人。我必须给你忠告，再接近我，你也会像世典一样死无葬身之地的。”
可惜威胁不能让沉湎爱情的男人退步，周明诚从他的身上得到的是接近保护贵妇人的骑士的神圣信仰，他看着越发消瘦的李碧琼，情难自禁地抱着这虚弱的身体，做出了承诺。
“刘世典可以为你做的事情，我都会为你做，甚至，连他做不到的事情，我也会帮你达成。所以，不要再拒绝我了，我愿为你放弃现在拥有的一切，以及以后可能拥有的任何东西。”
李碧琼叹了口气。
“这是笔赔本的买卖。我想要的只是最普通最平凡的生活。”
但周明诚已经身陷局中，他丝毫不觉得此刻承诺的牺牲有什么不合适，相反，他想到的是更加久远的未来。
“这是我作为一个男人、一个老师应该负的责任。你暂且安心养病，等过几天我安排好了，会带你去苏州老家，那里没有人认识你，你也许真的能在那里得到你想要的得到的平静生活。”
李碧琼点了点头，他虽然不认为周明诚能够兑现诺言，却还是发自内心感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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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凝碧站在渡轮上，从她的位置可以看见黄浦江浑浊的江水日夜不息的奔流着，战争已经结束了，但是她的心情却没有丝毫的平静。
罗三多就在她的手中，再怎样的豪情壮志，也不过是一把骨灰，装在白瓷罐子里面，简单地甚至是简陋。
李凝碧曾考虑过给他找一处墓地安葬，可惜罗家人丁稀薄，罗三多的父母早在数年前就去世，罗三多的远房亲戚也都是些认钱不认人的主，真要是花钱把他葬了，只怕没过几年坟前就长满了野草。
想到性格孤傲的罗三多也会沦落到墓碑冷清无人拜祭的一天，李凝碧决定将他火化，并将骨灰都收起来，带到了黄浦江边。
远处，欧阳德正看着她。
她感谢这个男人，是他的义薄云天让她有机会和罗三多见最后一面，也是他的慷慨解囊才换得了罗三多的尸骨，虽然她和欧阳德注定不能成为男女朋友，但是他在她的心中已经是最好的兄弟，一生的朋友。
李凝碧不是个不懂得知恩图报的人，她记得欧阳德的好，正如她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和罗三多之间不可能有未来一样。
但是她还是会去爱罗三多，她喜欢这个男人，喜欢他为了理想燃烧生命的热情，喜欢他憧憬梦想的神采飞扬，她有时候甚至不知道自己喜欢的是罗三多，还是那个为了梦想而奋斗的形象。也许她喜欢的并不是罗三多本人，但是这一切都不重要了，她倾尽了身心地感受了一场爱情，并在其中收获了美好和伤痛。
隔着铁窗以摩尔密码打成的“我爱你”，是她今生收获的最美的告白。不论以后还会再遇上怎样的爱情，遇上如何优秀的男人，这一句“我爱你”已经刻在心尖，再也不能抹去。
她抱着骨灰盒，缓慢地走向船舷。
她打开了骨灰盒。
略带灰色的粉末混着白兰花幼小但芬芳扑鼻的花瓣，浓香四溢，她的手指伸进去，抓了一把骨灰，扔进黄浦江。
这是罗三多最好的归属，他将永远融入这片江水之中，日日夜夜看着他为之献出生命的土地。
也许会伤感，也许会痛苦，但是李凝碧的心中更多的还是感到欣慰。
爱情，到底没有以最卑微的形态消逝，在爱情达到完美的顶端的前夕，命运以国家的高尚大义给小儿女的爱情最美的升华，从此属于爱情的丑陋面的自私和争执不再发生，死者已矣，生者也将永远只记得那些美好的瞬间。
这是最美的结果，也是最残酷的结局。
“但是我们都没有第二个选择。”
无奈地述说着，李凝碧又以花瓣托起一抹骨灰，这一次，她没有将骨灰撒入江水中，而是小心翼翼地倒入象牙鼻烟壶里，又收了起来。
这时，渡轮已经到了黄浦江的江中了。
李凝碧于是再一次的将骨灰撒入江中，骨灰很快就和江水融为一体，那些细小的花瓣则轻灵的飘在水中，宛如一个个小精灵。
而欧阳德也在此时走了过来。
他接过李凝碧手中的骨灰盒，也抓起一把骨灰，撒入黄浦江。
“罗兄，千百年以后，永远留在这里的你看着这片土地，会后悔今天的选择吗？我想你不会的，因为你是真正的英雄，英雄，从不需要后世记住名字。你所需要的只是一个梦，一段对美好的未来的憧憬。”
这些话，李凝碧听得心里不是滋味，最终无奈的叹了口气。
“他所期待的世界是个完美得超脱了人性的本能的世界，但我还是会喜欢他，喜欢他追求梦想的执着。他并不是个英俊的有魅力的男人，但是他对梦想的执着却超脱了平庸，整个人都因此焕发了光彩。我想，我会一辈子都记着他的。”
“所以我也从开始的时候就放弃了对你的追求。我的对手是我永远不能战胜的，我做不到他的执着，他愿意为梦想献身的痴狂，令我这样的利益至上者鄙视的同时又情不自禁的佩服。或许这个世界总还有些情感能让人感动，在那样的感情面前，男欢女爱这种浅薄感情可笑得连提起的余地也没有。”
一边说着，欧阳德取出一张字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