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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因为我在报幕时忘了让下一个队作准备而在礼堂里引起一片混乱。
总之,我是一个不能确定的,勉强可以被称为好学生的人。这勉强已经预示了我将开始的模棱两可,左右为难的人生,准备遵守世俗的准则,而在内心偷偷着爱着拜伦和王尔德,渴望与众不同的生活。
“犯罪不是庸俗,但所有的庸俗都是犯罪。”
“只有特别之物才能留存下来。”特别,就不论善恶。我寻求特别之物。
“我不仅要做一个恶棍,而且要成为一个怪物,你们会宽恕我所做的一切。换句话说,我要把你们的衡量标准变成荒唐可笑的东西。”
这是我知道的,最令我颤抖的豪言壮语,在一百年以前,被最优雅的人用优雅的态度说出,比长发愤怒青年的重金属喊叫更对我的胃口。
徐晨说:“可以理解,道德败坏的人没有禁忌,更加有趣。”“有趣”——我努力想追求正确的生活,实际上却一心向往有趣的生活。但我既缺乏力量,又不够决断,追逐这种并不适合于我的生活的必然结果是痛苦多于欢乐。但那时我坚持相信那个“白痴”公爵梅希金的说法:“她的眼睛里有着那么深的痛苦,是多么美丽啊!”
我不能一一列举我做过的蠢事,花了很多年我才意识到,实际上对我来说一句不得体的蠢话比背叛、残暴、欺骗这样的所谓罪恶,更加难以接受。罪恶里还时常蕴藏着某种激情和勇气,激情便与美感有关,而平庸与乏味则毫无美感。对我来说这是直觉的反应,达不到年轻歌德的高度——为善和美哪样更大这种问题而深受折磨。确立某种生活准则,并有勇气去坚持这些准则是必要的。可惜大家通常既无勇气坚持善,也无勇气坚持恶,甚至没有勇气坚持随波逐流。更加不幸的是,我对他人有一种与生俱来的领悟力,有了这份本可不必的理解,做起事来便难免拖泥带水,对一切都失去了明确的尺度。这对我的生活是个致命的错误。
错误当然不都是丑陋的,有些东西因为错误而格外耀眼。
第一次见到陈天,我差三个月满十八岁,长得细胳膊细腿儿,还是个幼女。后来他多次向我讲述过那天早晨--我刚从睡梦中醒来,迷迷糊糊地暴露在他的目光下,稚嫩幼小,单薄的睡衣被晨光变成透明
——一个幼女的脱衣秀。
据说我在窗前优美地伸着懒腰,毫无羞涩地向他展示没发育好的平板身材和孩子一样的乳房,很多年以后,他一直记得晨光里的那个小女孩,甚至把她写进了书里。
八年以后,我和他第一次上床的时候,他对我的印象还是那个稚嫩幼小,没有发育好的小女孩。他小心地抱着我,轻轻地抚摸我,手指一碰到衣服的边缘便马上躲开了。他谨慎到让我丧气的地步,本已鼓涨起的欲望一点一点地退去。他在晚上十点把我带回家,难道是为了和我喝杯茶吗?!更糟的是,他开了句不合适宜的玩笑:“你还是个幼女呢。”
我是一个幼女?他以为时间仅仅是他头上的白发,他脸上的皱纹吗?
很多年以前,他抽没有过滤嘴的天坛烟,我知道大家关心他的私生活,他喜欢女人的名声和作为作家的名声一样为人所知。我在他面前很少说话,我知道我们宿舍那个借住的英国文学研究生是他的新情人。我看着他们爱情的进展,听那大女孩轻描淡写地说起他,她尽力地想向我们这几个一年级的新生证明他们之间只是朋友,这让我觉得很可笑,有谁会在意他们上没上过床呢?反正我不在意。他来的时候,也常常和我聊聊天,他总是“小孩”来,“小孩”去地叫我。
一个月以后,那个女研究生搬出了新生宿舍,那年夏天她已经毕业了。第一个学期结束前我还去看过她,她借了陈天的小说给我,也给我看她写的诗。但我再没见过陈天,她偶尔提起他,但总是以“你不懂”作为结束。
“陈天有老婆,孩子都六七岁了。”魏红肯定地说。
女研究生搬走以后,宿舍里住了五个新生,魏红是其中最老练的,她上高中时就发表过小说,对文坛的事十分了解。
我知道我们有种倾向,总是想神话我们的情感,给我们的人生带上宿命的光环。我肯定不能说那时候我就知道有一天我会和陈天上床,甚至爱上他,但是有时候,你看到一个人,便知道总有一天你会和他发生某种联系。这就是我和陈天之间的感觉。
我写下这些文字,知道我的少女期永远地结束了。它早就应该结束,我已经当了太长时间的少女,二十七岁时还被陈天称为“幼女”。这些青涩、幼稚的记忆一直搁浅在我的体内,让我保持了孩子的容貌,脸上留下那种迷惑、不安与执拗的神情,只要这种表情还在,我便一直生活于时间的夹缝之中,不再年轻也不能老去。
该是把这种表情剔除的时候了,心安理得地让时间的纹路爬上我的面颊,我会变得坚定
,坦然,而且安详,而你将不再爱我,我可以自由地老去,我将脱离你的目光,从岁月的侵蚀中获得自由。
在我十八岁见到陈天以后,他便从我的生活里消失了,他再出现要到好多年以后。这中间我的生活被徐晨占据,有一阵子我甚至不能想象自己还会有另外的生活。
当然,你已经知道了,后来我和徐晨分了手。分手的时候,双方都做了很多残酷的事情——残酷,而且丢人。
我有了一个新男友,并且毫不犹豫地和他上了床,徐晨被这件事气疯了。他先是要走了他写的所有情书,然后给它们编了号,连同我的情书一起,一封封用新信封封好,写上学校的地址,以每天十封的频率寄给我,一气儿寄了二十多天。
这些数量巨大的情书雪片一样飞来,大家都以奇怪的目光睨视着我,每天从同学手里接过这些带编码的信时我都又羞又恼,无地自容。后来这些信终于停止,我以为是徐晨手下留情,直到学院传达室的保卫把我叫了去。
那个瘦瘦的,长了一脸凶样的保卫从上到下打量了我好一阵子,说了这么一句:“你就是陶然?”他大概把让我在那儿呆站当成了一种惩罚,好一会儿才慢吞吞地起身从柜顶上拿下一大捆编了号的信件——原来是被他扣下了。凶保卫威胁说,如果这种扰乱学校正常邮政秩序的事不停止,他就要把这些东西交到系里,交给学校。一想到老师们下课后凑在一起,分头阅读徐晨那些把我叫作小兔饼干的情书的景象,我简直就要当场昏倒。为了不使这种情况发生,我使出浑身解术,认错哀求,赌咒发誓,说这些信不过是连载的小说,是为了提高我的文学修养,以后保证改用其他方式,保证不再发生,他终于满腹狐疑地把信交给了我。
情书轰炸结束以后,我依然不能安心,那时候我还不知道,作为一个魔羯人最不能容忍的就是不得体的行为,而这恰恰是徐晨的拿手好戏。
果然。
一天中午,吃完午饭回来我就看见一摞来信放在宿舍的桌上,有我的,也有别人的。我随手翻着,忽然一个信封上熟悉的字体跳了出来——是徐晨写给魏红的!绝对没错,就算徐晨再加掩饰我也认得出他的字体,更别说他写得工工整整,丝毫没有掩饰的意思。我的脸胀得通红——他又要干什么?他又要耍什么花招?他让我在学校里丢人现眼还不够,还要闹到宿舍来?就在我犹豫不决,不知是该吃了它,还是烧了它的时候,魏红拿着饭盆进来了。我手里紧捏着那封信,打定主意决不能给她。
“魏红,是徐晨写的!——有你一封信,我不想让他麻烦你,我拿走了。”
我语无轮次地说完,不等她的反应便拿着信跑了。
在中午安静的小花园里我读了那封信,然后把它们撕成碎片。我和徐晨总是约在外面见面,他和魏红并不熟悉,当然他知道宿舍里每个人的名字和她们的故事,是我说的。在那封信里,徐晨准备扮演一个勾引者的角色,勾引我同宿舍的一个女生,他甚至还写了一首诗!我想不出还有比这更拙劣,更让人讨厌的方式——如果他想让我回头。
我跟魏红没再提过这件事,她也没有。我是因为羞愧。
后来,徐晨终于宣布结束我们之间的战争,把我留在他那儿的所有东西一股脑地还了回来,在那些写了字的旧电影票,生日卡和玩具熊中间,我发现了魏红写给徐晨的信。魏红在信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