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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辛仿佛没有听到，神色间浮现几分恍惚。他想起前不久自己伤了手的时候，章渊也是这样心疼的表情，仿佛发生了什么大事一般。
“为什么？”他低声昵喃着，不顾手掌上鲜血流淌，抓着章渊手腕的手紧紧扣着。在后者身上留下清晰的印记。
自己骗了章渊，毁了他的一切，甚至他的性命，章渊为什么不愤怒？！为什么不恨他？！为什么还要这样对他？！
郑辛说不清自己心中翻涌的感受，各种复杂又强烈的情绪交错着，维独没有大愁得报的喜悦。真正说起来，此刻这种尘埃落定的感觉更像是某种难以忍受的空虚。
再过两三个小时章渊就要死了……
死了，从此世上再也没有这个人，就像……就像爸妈一样，再也见不到了。一想起这见事，郑辛心中最身处像被挖空了一样，缓慢而强烈的钝痛将他淹没席卷。
有那么一瞬，郑辛几乎想大喊他后悔了，但同时他又清楚地知道，现在什么都做不了。
这是他亲手造成的局面，一步一步；章渊水中的药也是他亲自吩咐莫叔弄的，没人比他更清楚，一旦服下，根本已经无可挽回。
郑辛紧紧咬着牙关，却不肯去看章渊。他最后还是高估了自己，又低估了章渊在他心中的影响。
他以为给章渊一个体面的、没有痛苦的结束，自己可以承受。但现在郑辛知道自己错得离谱。
正在此时，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打破房间内让人窒息的寂静。郑辛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那是他与莫叔联系的电话。
“莫叔……”心绪慌乱之下，郑辛接通电话叫了一句，他随即想起身边的章渊，起身几步走远一些才道：“说吧。”
章渊的目光一直追随着郑辛，他猜电话里的“莫叔”大概就是原先梁岳山身边那个赫赫有名的二把手，听说这个人做事一向干净利落，专门负责处理一些上不得台面的事。
原来一直是他在帮郑辛，想必不会留下任何蛛丝马迹，如果不是……
他看了看自己手腕上的血迹暗自摇头。
章渊一边想，一边留意着郑辛。后者听了一会儿电话，低声回答道：“……不了，我还有事要做，你先走吧。”
电话那端猛然提高了声音，连章渊都隐隐听得到，看样子是起了争执。
郑辛默不作声等莫叔说完，才继续：“不用多说，我已经决定了。莫叔，一直以来多谢你的照顾，以后，保重……。”
说罢，他竟然直接关了手机。
见此情形，章渊已经猜到发生了什么，忍不住再次叹息。
原本他打算将十三年前那件事的真相永远埋藏在心中，不让郑辛知道。但现在，他却必须要说点什么，阻止郑辛做蠢事——郑辛显然不在正常状态。
****
挂了电话，郑辛有一瞬间的忙然，但他很块冷静下来，沉默着回到章渊身边。
事已至此，他终于肯承认自己离不开这个人。最初的目的已经达到，按照原先的计划，此刻他应该去与莫叔汇合，按照他安排好的路线前往美国。但………
郑辛看了章渊一眼。
时间已经不多了，他决定要送他最后一程。这么做无疑增加了郑辛自己的危险，但此时此刻那些忽然显得微不足道了。
“我要死了，你应该高兴才是，怎么一副快哭出来的表情。”章渊说。
郑辛浑身一震，却没有反驳。
“其实你不用觉得骗了我，”章渊继续说，“这只不过是我自己的选择罢了，我一直都在等这一天，真的说起来，是我利用了你。”
他看着郑辛，用一种从未有过的，严肃而郑重的表情缓缓说：“是我罪有应得。”
毁了他和普天的，不是郑辛，是章渊自己——章渊，Z先生，只是一个人的两个身份罢了。
只有章渊自己知道，当初收到郑辛发的那份有关他经历的邮件时，自己心中的震惊。
太过相似了……和压在他心中十数年的那件事太相似了。
那时候章渊还不知道对方就是郑辛，只因此难以袖手旁观，仿佛帮助对方复仇，就是自己另一种形式的救赎。
而越了解的深入，章渊就越无法忽视两个事件之间惊人的相似。他终于开始怀疑，对方就是他这么多年一直在寻找的，车祸中幸存的男孩。
而确定对方就是郑辛，是两人住到一起以后的事。Z网页特殊的信息提示音，以及从窗户反光看到的页面，都说明了一个章渊猜测已久的事实。
他爱的人竟然是他这辈子犯下的最不可饶恕的错误的受害者，多么可悲的命运！
心痛难当过后，章渊竟然感到一丝隐隐的解脱。
也许这就是他们两人最终的宿命，只能叹一句造化弄人吧。他能亲手助他达成心愿，赎取自己的罪孽，已经是命运之神额外的恩赐了。
对此，章渊心怀感激。
“你……你早就知道……？”仿佛突然身至十八层地狱，郑辛面上血色褪刹那间得干干净净，苍白得如同一张纸。
作者有话要说：更一章
37、非终之局（正文完） 。。。
郑辛一向敏锐，对章渊的微妙语气当然不会无所察觉。但这个猜测又是如此残酷，叫他根本不敢去想，只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
不可能……怎么可能……
郑辛无意识地跌坐在椅子上，双手抑制不住地开始颤抖。
“我不信……我不信……”他握紧了拳头，口中不住呢喃着。一个犯下那样罪行的人，又怎么会眼睁睁看着自己落得这个下场呢？
一定，一定是他说谎。
然而同时，郑辛内心深处还有个小小的声音不断说着，你不是早就察觉到异常了吗？你不是早就发觉有古怪吗？
对啊……早就觉得没那么简单的，只是在仇恨和亲情面前，他自己选择了视而不见……
后者既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终于，郑辛脸上泪水不受控制地奔涌而出。但他没有觉察到一般，就那样满眼水痕地呆呆地看着章渊。
“你这样子，叫我怎么放心得下……”章渊感慨一般低声说，“……阿辛，答应我……一件事。”
郑辛仿佛已经知道了他要说什么，面色苍白，嘴唇颤抖半天也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但脸上的神色已经表明了他的答案。
章渊也早已经料到他会如此反应，不管不顾地继续说：“我不想你的后半生还被这件事束缚……忘了一切吧，离开A市，去过自己的人生，找个好人结婚，平平安安过一辈子。”
房间里再一次陷入寂静。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郑辛才勉强找到自己的声音：“……不行。”
“算我请求你，阿辛！我的时间不多了，别让我连走都不安心。”章渊朝郑辛的方向挣扎着，却因力不从心，眼看就要往地上倒。
紧接着，他落入一个冰冷的、颤抖的怀抱，有人在耳边轻声说：“我答应你，好好活着，忘了这一切。”
话音刚落，郑辛觉得手臂忽然一沉，心脏顿时像受到重击一般。他慌忙低头去看，原来是章渊因为得到他的回应，卸去了力气。
他一瞬间松了口气，却又悲哀地想到，这不过是早一时晚一时的差别罢了。
“好狠……”郑辛抱着章渊，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
后者没有听清，问了句：“什么？”
郑辛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勾起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你好狠……这就是你报复我的办法吗？恭喜你。”
章渊不语，纵容自己靠在郑辛的肩头片刻，然后他说：“我累了，想睡一会儿。你走吧。”
郑辛知道章渊是不想自己亲眼看见那最后一刻的来临。到底章渊是不是早就知道自己的计划，到最后他也没有说出来。与其说是为了报复，更像是为了让郑辛因为纠结而产生对这世间的牵挂。
而正因为郑辛懂得，所以他才一定要满足章渊最后的意愿。
他动作轻柔地扶着章渊趟回床上，甚至还细心地替他整理好有些凌乱的衣服，接着后退三步，就那么静静地站了一会儿，忽然转身大步离开。
缓慢，坚定。
没有回头。
在郑辛一步步离开的时候，脸上的水迹也随之风干，只留下浅浅的痕迹。
他打开房门，却停住脚步，忍不住回过头看。
章渊远远躺着，郑辛能感觉他的目光还落在自己身上。
“再见。”郑辛做了一个口型，然后他再次迈动脚步，真真正正的离开了。
门在郑辛身后缓缓合上，仿佛将他们二人阻隔在两个世界。真相到底如何，郑辛大概永远也没有机会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