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魍魎之恋(完结)作者:[日]木原音濑-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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亮一郎从沙发上站起来,飞奔出副教授室,拨开学生,打开助教室的门。
德马站在窗边,慢慢转过身来,脸色虽然苍白,从他的眼里却看不到如自己这样大的震撼。
「……回去吧。」
听到他这样说,德马慢慢点头。

回到乡下家的车站,是在收到电报隔天下午七点。虽然他们先赶去医院,但父亲已经断气了。
遗体送到叔父家中,因为家被烧掉,无处停放。约十二叠大的房间里已先停放了继母、弟弟,以及没有其他亲戚的德马之母。守灵那夜来的人非常多,不知是否因为家中是历史悠久的造酒屋,父亲的人面相当广。
对来的人道谢,又送他们走,同样的事情一再重复,几乎让他麻木,连好好感受悲伤的时间都没有。
葬礼结束后,他才总算能一个人独处。乡下习惯在死者下葬后请客人来吃饭,亮一郎打过招呼之后就离开筵席,悄悄去看烧掉的老家。大大的房子已不成样子,只有烧烂的黑色柱子、变成黑炭的树篱还寂寥地残留着以前依稀的痕迹。
绕着家周围走了一圈,然后踏进家中,焦臭味更强了。「啪啦」一声传来,他往下一看,变黑的饭碗碎裂在脚边。
日暮西山时,他回到叔父家,筵席还没结束。亮一郎只向远道而来的亲戚们致谢,便躲进最西边的房间里。这是一个六叠大的房间,叔父将这儿拨给他休息。
德马在房间里,端正地跪坐在窗边,望着外头。叔父的房子没那么大,亮一郎与德马睡同一间房。
应该是察觉到动静,德马回头,直直看着他。亮一郎仿佛要忽视对方的视线般,无言地走到房间一隅,盘腿而坐。回乡路上,亮一郎一句话都没说,即使到了叔父家,他记得除葬礼程序之外,自己没说过其他的话。 
他想:德马自始至终都很冷静。从出大学起,他的手里就拿着大包包,里头有亮一郎的丧服及少许换洗衣物,表示他看了电报之后,马上就准备了这些东西,跟内心受震撼,只是呆坐当场的自己不同。
凉凉的风从打开的窗子吹进来。亮一郎不再盘腿,改抱膝而坐,听见为死者送行的筵席声响混杂在虫鸣中,自远处传来。榻榻米发出窸窣的倾轧声,纸门打开了。亮一郎感到脚步声远去,只剩他独自一人,有种无可抵御的孤独。他抱着头,蜷缩起来。
纸门再度开启,因为事出突然,亮一郎半反射性地抬头,看见德马正俯视着自己,他觉得恐怖。
德马在他身旁跪坐下来,用手里拿着的团扇扬起亮一郎的脸。搧了两三次之后,他把指尖点在榻榻米上写字。
『您累了吧?请躺下来稍事休息。』
指尖没停,继续写着。
『我会一直给您打扇,直到您睡着。』
他不禁握住在榻榻米上画动的白皙指尖。
「你不难过吗?」
德马定睛凝视亮一郎。
「你不恨我吗?」
德马什么也没说……不,是说不出来,他的话语如今握在亮一郎的手中。
「如果我没那么固执,而是在你提出辞职请求时马上让你回家,说不定就不会让你放母亲一个人去世了。」
后悔之情满溢。
「抱歉。」
他用力握着对方的手指,就这样把额头贴上榻榻米。
「请你……请你原谅我。」
亮一郎颤抖着,嘶绞出声音。
「原谅我。」
他感到有人在抚摸他的头,轻而温柔地抚摸着,有种宛如回到孩提时代的感觉。他抬起头,德马用双手按住亮一郎的眼角。小时候的他寻找母亲却遍寻不着,因而哭泣时,德马一定会按住亮一郎的眼角,试图止住他夺眶而出的泪水。
「我才没哭呢。」
说话的同时,眼泪一滴滴落下,连他自己都吓一跳。
「我……」
即使闭上眼睛,泪水还是流了下来。感到对方再度抚摸他的头,他便确定对方已经原谅了自己。松了一口气的同时,脑中闪过某个想法。
亮一郎抱住德马的大腿哭了,没有发出声音,只是哭着。亮一郎觉得,到如今终于可以为死去的家人哭一场了。

他在并排铺好的被窝上用双手撑着下巴说话,德马在榻榻米上写字。问德马为什么不用铅笔,德马的手指便在油灯的微光中戛然而止。他想起是因为自己情绪激动,把笔丢进了池子里。虽然应该买了一些备用的,不过德马看似也没把它们带回来。
「我再给你买新的。」
他说了之后,感觉白皙的面容微微笑了一下。
黎明过去,葬礼的客人也回去了。即使周围安静下来,亮一郎也无法入睡,一再辗转反侧。月光之中,他以单手撑住下巴,半梦半醒地凝视着用团扇给自己搧风的男子。
「父亲、母亲,还有弟弟都死了。」
亮一郎轻声说道,宛如自言自语。
「家也好人也好,都意外地脆弱啊……」
德马没有停下搧风的手,静静听他说话。
「不知为何,好像我总是最后被留下来的那个。」
亮一郎看着沉默的男子。
「在你看得到的怪物当中,有没有被它附身就会长命的呢?」
团扇停了下来。
「如果有那种怪物,你就把它抓起来,养着它,这样至少可以让你不要比我先死。」
亮一郎膝行靠近德马,把头放在他的大腿上。德马用手指拨开亮一郎因汗湿而贴在额上的刘海。
「别比我先死。」
亮一郎重复说道,并闭上眼睛,保持这样,不知不觉便沉入梦乡。
醒来一看,自己宛如与德马叠在一起似地睡着了。即使躺的姿势乱七八糟,德马依旧用双手把亮一郎的头轻轻抱在怀中。
他开心得大清早就哭了一阵子,然后在心中重复了无数次「心爱的人……我心爱的人……」

双亲与弟弟做完头七的隔天,叔父告诉亮一郎有话要谈。吃过午餐后,他在起居室与叔父隔着矮桌相对而坐。叔父的二女儿——七岁的律子刚刚还在院子里玩球,但叔父给德马一些钱,要他买糖给律子吃,让他们到外头去了。
「葬礼什么的虽然吵嚷,不过总算是尘埃落定了。」
叔父感慨良深地说,亮一郎深深低下头:
「真的受叔父多方照顾了。」
叔父用手指捻着下巴的山羊胡说:哪里哪里……
「话说大学那边怎样了?」
「老样子,只是用显微镜看着花花草草罢了。」
叔父吞吞吐吐地说:「做学问嘛,不就是这样子吗」。
「话说,我想跟你谈谈佐竹家的财产……」
他之前就想过,对方大概就是要跟他谈这方面的事情。
「其实,剩下的钱也算不上什么财产了,欠债还比较多。最近几年,酒屋的生意不好,哥哥便试图设法,想新开一间日用品店,于是向人借钱盖店面,没想到快要盖好的时候就失火了。」
他第一次听说家里生意不好,吓了一跳。亮一郎虽然从进大学起就支领薪水,却因为当的是助教,金额没那么高。他租下大房子,雇用婆婆照顾身边琐事,付德马薪水,还得买必须的书籍,根本就不够用,不够的部分他便毫无顾忌地伸手向老家拿。父亲什么都不说,总是为他准备好需要的金钱。
「酿酒厂虽然还留着,造酒屋『佐竹』却无法再重建了。」
叔父唉地叹了口气。
「就算把店收起来,剩下的债务呢……」
亮一郎把手放在腿上,抬头。
「叔父,我们欠的债有多少?」
听到金额后,亮一郎脸色苍白。
「这么多,光利息都不是开玩笑的。我们家还有几座山吧,把那卖了……」
叔父很颓丧。
「山没了,很早以前就处理掉了,剩下的只有屋子那块地与周围而已。」
「那么把那儿卖了吧。」
「现在不行。发生火灾之后,一定会被人家说成不吉利的地方,被人砍价的。」
两人陷入沉默。过了好一会儿,叔父抬起眼睛,往上望着亮一郎。
「你在东京可有中意的女子?」
叔父贸然突发此问。亮一郎苦笑着回答「没有」。
「因为做学问很忙……」
叔父深深点头道:「说得也是。」
「话说你知道圆屋的老板吗?」
「您是说足立助六吗?」
足立是隔壁港市贸易商「圆屋」的经营者,拥有三条船。听说他在出人头地之前是当掌柜的。
「是昨天吧,足立到我那儿去说:头七才刚做完,提这事不知恰不恰当,但他想把他的四女儿嫁给你。」
亮一郎「哦」地应了一声,好像事不干己。
「对方也知道我们家的事。他说:如果你娶了他的四女儿,他就帮我们担起债务。若照他的想法,他应该是打算替我们还债,但那块地要给他……」
叔父频频摩挲下巴的胡子。
「那块地很好。虽然价值远超过债务,无奈发生过火灾,现在已经卖不了那么高的价钱了,就算卖掉,应该还是不够还债。尽管可以等个两、三年,然而要是把这期间的利息钱算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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