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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想录-巴金-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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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发狂。我在挣扎,我不甘心跳进深渊去。那几个小时过去了,我很痛苦,也很疲劳,终于闭上眼睛昏睡了。 
  一连三夜都是这样,睡前服了两片“安定”也不起作用。早晨坐在椅子上打瞌睡。午睡时躺下几分钟就忍受不了,我只好起来在院子里散步消磨时间。我不愿意把这情况告诉我的妹妹和子女们,害怕他们替我担心。我一个人顺着自己的思路回忆那些不眠的长夜,我知道它们来自我十年中所受的人身侮辱和精神折磨,是文化大革命给我留下的后遗症。事情并没有结束,我还在忍受痛苦的磨炼,我还在进行生死的斗争。经过了痛苦难熬的三夜,我几乎感到支持不下去的时候,也许是我的心逐渐恢复了平静,也许是我的脑子因疲劳而变迟钝,我又能沉睡了。即使有时还做噩梦,可是我不再心烦。“危机”似乎过去了,我松了一口气,我得救了。大约过了两个星期又出现了无端的烦躁,不过只有两夜,而且每夜不到两小时。以后就没有再发生类似的情况。现在伤口也已经愈合。医生说等到秋凉再去医院动手术把囊肿取出,不会有麻烦。我也就忘记了那些难熬的不眠的夜。人原来就是这样健忘的。 
  在编辑《真话集》的时候,我重读了一年半中间写的三十则“随想”,忘记了的事情又给想起来了,因为从《人言可畏》起最后四篇短文都是在“危机”中间和“危机”前后写成的。它们使我记起当时的挣扎。特别是《人言可畏》,字数少,却在我的脑子里存放了好几个月,“危机”到来,自己在作拼死的斗争时,首先想起这笔心灵上的欠债。开始写它,我好像在写最后一篇文章,不仅偿还我对几位作家的欠债,也在偿还我对后代读者的欠债。讲出了真话,发狂的“危机”也过去了,因为我掏出了自己的心,卸下了精神上的负担。 
  我唠叨地讲自己的“危机”,只是说明作家的“思想复杂”。作家的脑子并不像机器那样,一开就动,一关就停,一切听你指挥。 
  细心的读者也可以看出《三访巴黎》和《知识分子》两篇并不是一口气写成的。两篇“随想”都是在去年年底和今年一月动笔,我写了不到三分之一就因别的事情干扰把它们搁在一边,差一点连原稿也不知去向,幸而后来我想起了它们,过了几个月找出原稿续写下去,总算按计划写成了。 
  那么“干扰”从哪里来? 
  可以说“干扰”来自四面八方。这些年我常有这样一种感觉:我像是一个旧社会里的吹鼓手,有什么红白喜事,都要拉我去吹吹打打。我不能按照自己的计划写作,我不能安安静静地看书,我得为各种人的各种计划服务,我得会见各种人,回答各种问题。我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却不得不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我说不要当“社会名流”,我只想做一个普通作家。可是别人总不肯放过我:逼我题字,虽然我不擅长书法;要我发表意见,即使我对某事毫无研究,一窍不通。经过了十年的“外调”,今天还有人出题目找我写自己的经历,谈自己的过去,还有人想从我的身上抢救材料。在探索、追求、写作了五十几年之后,我仿佛还是一个不能自负文责的小学生。 
  我的工作室在二楼,有时我刚刚在书桌前坐下,摊开稿纸,就听见门铃在响,接着给人叫了下去。几次受到干扰,未完的手稿也不知被我放到哪里去了,有的就石沉大海,只有这两篇不曾消失在遗忘里,终于给找出来加上新的内容同读者见面了。在我的长时期的写作生活中被“干扰”扼杀的作品太多了!所以听见门铃声,我常常胆战心惊,仿佛看见过去被浪费掉的时间在眼前飞奔而去。我只能责备自己。一个作家有权利为他自己的写作计划奋斗,因此也有权同“干扰”作斗争。   
  干扰(2)   
  最近人们忽然对已故法国作家萨特感到了兴趣,我听见有人私下谈论他。一九五五年十月他同德·波伏瓦访问上海,我在家里接待过他们。但是我当时很谨慎,很拘束,讲话吞吞吐吐,记得只谈了些像用第一人称写小说一类的问题。一九七九年我访问法国,他双目失明在家养病,曾托法中友协设法联系,打算登门拜访,却没有得到机会。一九八一年我再去巴黎,他已经逝世,听说有几万人参加他的葬礼。关于他的著作,我只读过两部多幕剧,也谈不出什么。但是他有一件事给我留下很深的印象:他不赞成“把作家分为等级”。他说过类似这样的话:“我们把文学变成了一种分为等级的东西,而你在这种文学中属于这样的级别。我否认这样做的可能性。”他的话的确值得我们深思。 
  在重视等级的社会里,人们喜欢到处划分级别。有级别,就有“干扰”。级别越高,待遇越好,“干扰”也越多。于是“干扰”也成了一种荣誉,人们为争取“干扰”而奋斗。看来萨特一口否认的“可能性”是毕竟存在的了。不是吗? 
  那么要发展我们的文学事业,怎么办?扩大级别吗?增加等级吗?不,恰恰相反,我看最好的办法只能是让作家们受到最少的“干扰”。 
  一九八二年七月十四日   
  再说现代文学馆   
  中国新闻社记者谷苇来探病,闲谈中又提到中国现代文学馆。每次见面,我都向他谈文学馆的事,快两年了,他以为这个馆总该挂起招牌来了。没有想到我的答复仍然是:好像困难不少,首先是房子,至今还没有落实。文学馆的招牌早已由八十八岁老人叶圣陶同志写好,就是找不到地方挂出来。我们并没有雄心壮志,也不想在平地上建造现代化的高楼。我们只打算慢慢地来,从无到有,从小到大,量力而行,逐步发展。但搜集资料,需要有一个存放的地方;开展工作,需要有一个办公的地点。我们目前需要一所房子,我们手中有一笔赠款至少可以付三四年的房租,可是在偌大的北京城却找不到我们需要的房子。我们要求过,我们呼吁过。在北京有一个文学馆的筹备委员会,设在中国作协的防震棚里,筹委会的人也在为房子奔走。有一次说是找到了房子,在郊外什么庙什么寺,但是无处存放搜集来的资料。有一天我收到了北京的来信,说是房子已经解决,作协的人看过了同意接受,我白白高兴了两个星期,甚至一个月,后来才知道住在房子里的人不肯搬,我们也无法叫他们搬走,这就是说我们只好望梅止渴了。那么就等待吧。但是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一位朋友说:“你不用性急,不会久等的。我们不是在大声疾呼要建设社会主义的精神文明吗?这精神文明中包含的当然不止是:种树木,扫马路,文明服务,待人有礼,大公无私,助人为乐等等等等。我们长期的文化积累,文学遗产特别是反映我们人民的生活习惯、思想感情和精神境界的文艺作品都应当包括在内。你们的文学馆当然不会给人忘记。” 
  “但愿如此。”我只能这样回答。不过能不能看到文学馆的成立,我也有自知之明。我说过:“有了文学馆,可以给我国现代文学六十多年来的发展做一个总结,让大家看看我们这些搞文学工作的人究竟干了些什么事情。”其实没有文学馆,我们也可以做这样的总结。黑字印在白纸上,谁也涂沫不掉嘛。 
  这些年我常有一种感觉,或者一种想法:我们搞文学工作的人似乎不曾做过一件好事,只是白吃干饭,因此一有风吹草动,或者什么事情给搞坏了,就有些人给叫出来受批挨训,弄得人心惶惶,大家紧张,好像我们六十多年来的现代文学,除了少数几部作品,对革命、对人民没有一点贡献。 
  “难道事实真是这样吗?”但是我有个人的经验,我也熟悉同时代人的经历。在我们十几岁的时候,给我们点燃心灵的火炬、鼓舞不少年轻人走上革命道路的,不就是我们的现代文学作品吗?抗日战争初期大批青年不怕艰难困苦,甘冒生命危险,带着献身精神,奔赴革命圣地,他们不是也受到现代文学的影响吗?在乌烟瘴气的旧社会里,年轻人只有在现代文学作品中呼吸到新鲜空气,这些作品是他们精神的养料,安慰他们,鼓励他们,扩大了他们的视野,培养了他们斗争的勇气,启发他们,帮助他们树立为国为民的崇高理想,树立战胜旧势力的坚定信心。我们的现代文学好像是一所预备学校,把无数战士输送到革命战场,难道对新中国的诞生就没有丝毫的功劳? 
  过去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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