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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子传-王新民-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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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深情地望着宫门,回忆着一桩桩往事,心潮起伏,老泪纵横。

  突然,两队卫兵手持长枪,从宫中整齐地跑了出来。随后,一辆雕刻着龙凤的四马御舆缓缓而出。

  惠施赶紧擦掉眼中的泪水,仔细一看,不禁一阵狂喜:那是魏王的车!

  一看到那辆车,热血就涌上了他的脑门。他的车,曾经跟在这辆车后二十多年!

  可现在,他却只能远远地看着那辆车。

  不!我要见到襄王。我虽然老了,但是脑子还没糊涂。我要向他述说我的看法。天赐良机啊!

  惠施不顾一切地冲过去,跪倒在魏王的车前。驭者吃了一惊,奋力勒缰,前面的两匹马人立而起,发出了“嘶——嘶——”长鸣。

  好玄啊!马蹄再往前两步,就踩到了惠施的头上。

  “刷!”

  前边的士兵迅速回过头来,几十只长枪将惠施牢牢压住。

  魏襄王从窗帘中伸出头来,喝道:

  “何处刁民,如此大胆!”

  “臣乃先宰相惠施。”

  “惠施?”襄王吃惊不小,这老惠施在宫门外拦驾有何事?

  他一挥手,士兵们收起了长枪。

  “有话起来说。”

  惠施站起来,走到车窗前,对襄王说:

  “大王,您忘了我吗?”

  襄王笑道:“惠公,我怎么能忘了您呢?您可是魏国的救命恩人啊!”

  “那,我给您呈的那些奏折,您都看了吗?”

  “看了。惠公,您的那套学说在十年前确实有用处。但是,眼下是武力与权谋的时代,您的那一套已经过时了。”

  “过时了?真理永远是真理啊!”

  “惠公,我劝您还是好好休养自己的身体吧!国家大事,也不用您老操心了!”说完,示意驭手开路。

  “慢!”

  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惠施将御舆死死拖住:

  “大王,您给我三年的时间,我会让魏国变个样子!”

  “三个月也不用了,您还是回家休息去吧!”

  魏王一挥手,驭者的鞭子在空中“啪啪”一响,四马奋力一拉,御舆飞驰而去,惠施差点被摔倒在地。

  他突然觉得两腿发软,两眼发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守宫门的老阍者,十分敬仰惠施的为人。他见魏王的车队远去了,便将昏倒在地上的惠施背到自己的小屋中,给他喂了些水。

  良久,惠施睁开眼睛。他感激地握住老阍者的手:“多谢老丈相救!”

  “相爷,您说哪儿去了!”

  “别叫我相爷了。”惠施黯然伤神地说。

  “大梁的父老百姓,永远都将您当作相爷!”

  “那是以前的事了。现在,我连一条狗都不如了。”

  老阍者陪着惠施落泪:

  “相爷,想开些,一切都是命啊!”

  “是的,一切都是命!”

  惠施拖着沉重的步子,离开宫门,慢慢来到住宅。

  庄周的书,还展在几案上。他随手一翻,只见上面写着:

  终身役役,而不见其成功,茡然疲役,而不知其所归,可不哀邪!人谓之不死,奚益?其形化,其心与之然,可不谓大哀乎?

  (终生劳劳碌碌,却没有什么成功,疲倦困苦,却不知道自己休息的归宿,这不很可悲吗!这样的人,虽然没有死,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形体一天天地枯竭衰老,而精神也一天天地消耗殆尽,难道不是莫大的悲哀吗?)

  一句句话,就象一根根针一样刺在惠施的心上。是啊,我在魏国苦心经营了几十年,有什么成功?我费尽了心血,最后又得到了什么?得到了满头的白发!得到了满脸的皱纹!得到了流血的心!

  “不如归去!”

  惠施对魏国彻底绝望了。魏王既然如此对待我,我还赖在这儿,有什么意思呢?回到蒙邑老家去吧,那儿有我的老朋友庄周,有我熟悉的山山水水。

  秋风在呼呼地刮着,树叶铺满了大梁的街道,一派凄凉景象。

  惠施的车队,一共有七辆车。一辆装载着简单的行李家具,一辆坐着惠施与家小,另外五辆,全是书,所谓“惠施多方,其书五车。”几个亲信的门客,坐在装书的车上,充当驭者。

  惠施不时从车中探出头来,恋恋不舍地凝视着街上的行人与房屋,心中不胜悲凉。

  第一次离开大梁,也没有这么凄惨。因为那时候,有张仪在中间捣鬼,惠施对魏王还有一线希望。他坚信自己的理想会得到实现。

  今天离开大梁,是生离死别。魏襄王象踢开一条老狗那样踢开了我。到别国去重振旗鼓,更是不可能了。

  真象做了一场梦。几十年的事在弹指之间就过去了。当年只身到魏国来闯荡的情形,就如同发生在昨天。

  七辆马车静悄悄地驶出大梁东门。没有人来为它们送行,只有城墙上的几只乌鸦,发出“哇哇”的叫声,使惠施凄冷的心更加凄冷。

  这天傍晚,庄周正在与蔺且说话,院子里捶制葛麻的儿子喊道:

  “父亲,外面来了几辆马车!”

  庄周与蔺且出门一看,原来是惠施。数年不见,他更加苍老了,微微有些驼背,眼睛中流露出疲倦的光。

  “您这是”庄周一看惠施身后跟着家小,不解地问。

  “辞官归隐,投奔庄兄。”惠施有气无力地说。

  “这就好,赶快进来吧。”

  颜玉听外面有人说话,也出来了,见此光景,便拉起惠施妻子的手,到里边去了。众门客将车上的家具、书都搬到院子里,暂时放在屋檐下。

  “我打算在这附近修几间茅屋,聊渡残生。”

  “惠兄,我一直在等着你哩!你如今才迷途知返,不过还来得及啊!就先在我这儿挤几天吧。”

  当晚,两位老友边饮酒,边聊天,回忆几十年来的坎坎坷坷、风风雨雨,感慨良多。

  第二天,庄周与惠施便在离庄周家一箭之远的一块平地上,规划了惠施的住宅。因为还有几位门客,所以,惠施的茅屋要多盖几间。商议定后,便雇人动工了。

  一个月之后,新居落成,惠施全家搬了进去。惠施毕竟当了几十年的宰相,有一些积蓄,生活倒也不愁。

  两位老友,似乎有说不完的话。惠施总是发泄他那一肚皮牢骚,而庄周,总是多方劝解,晓之以天命。

  这天,庄周来到惠施家中,一进门,惠施就说:

  “庄兄,我昨天晚上做了一个梦。”

  “梦见什么了?”

  “我梦见襄王又派人来请我回大梁。”

  “白日作梦!”

  “是啊!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但是,我的心,却不能象你的真人那样熄灭如死灰啊!”

  “惠兄,你的爱民罢兵梦也该醒了。这一辈子的经历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我自己也没办法。我翻开你的书,就好象将一切都忘了,可是,一合上眼睛,大梁、相府、魏王就象鬼神一样钻入我的脑海。我这一生,恐怕没救了。”

  说着,痛苦地闭上了双眼。

  庄周惋惜地摇摇首:

  “只将好梦当作觉,反认它乡是故乡。执迷不悟啊!”

  “梦觉之后还是梦,归来故乡无乡情。何者为迷?何者为悟?”

  “人世万事皆是梦,故乡只在黄土垅。生便是迷,死便是悟!”

  惠施微微睁开双眼:

  “如此说来,生人便不悟?悟者即死人?”

  “非也。死生实是一贯,犹如昼夜交替,春秋往复。若能渗透此理,便能悟出何者为迷,何者为悟。”

  “日夜交替无数,春秋往复无数,而人生,只有一次啊!”

  “太阳每天都是新的,春风每次都不一样。纵浪大化之中,何悲何喜!”



  庄周家的葛屦生意越做越好,家境也渐渐好转。儿子已经长大成人,完全有能力独自经营了。按理,庄周与颜玉老两口也该颐养天年才是。

  但是,颜玉总是丢不开手头的活。他们一辈子过着穷日子,穷怕了,一心想为儿子留下些财富,好让他成家立业。儿子已经过了而立之年,却还没有定下亲。

  她没天没黑地操劳着,身体越来越虚弱。庄周劝她不要过于劳累了,她总是说:“闲着没事干,心里就着急。”

  这天,庄周与惠施正在惠施家中谈天说地,蔺且忽然跑进来说:“先生,师母得病了!”

  庄周一听,也没说话,抬腿就回家。惠施也随后跟来。来到榻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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