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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谈之间场上胜负已分。
那名天策小将被蛮人招招压制,早已不耐烦起来,枪花一抖灌注全力打出“灭”字诀,是一招决胜负的架势。蛮人双锏往身前一锁,与他较上了力。
“逞一时意气,匹夫之勇。”李倓朝他笑,“将军教出来的人都像你一般?”
僵持不过片刻,蛮人的力道大得惊人。天策小将长枪脱手,他同枪一道被反震开去,场边鼓声大作,司仪高声通报:“第五场,南诏国里赤梅胜!”
然而场上的战斗并未结束。
里赤梅没有像前几场获胜的蛮人那般罢手。
他一脚踏上跌落在地的长枪,掌中双锏直取天策小将心口。
这本就是蛮族擂台的规矩,没有输赢,只论生死。
而后他听见风声,嘶哑低沉,宛若九天龙吟。
枪刃划破他胸前衣衫,贴着肌肤擦过,有一线温热的血溅出来,那个瞬间死亡与他只有一线之隔。
年轻的将军与这杆枪一道落在他身前,金甲玄绫,神色微怒。里赤梅的双锏被他击飞,他空着手舔了舔嘴唇,打量起这个天策府历代最年轻的统领。
面容俊朗仿佛文臣,甚至还有些温雅,然而这些都掩不住那一身迫人气势。
李承恩缓缓收回长枪,枪尖上一抹血色凄厉。
“天策,李承恩。”他一字一顿,声调里仿佛带着金铁之音,“谁来一战?”
里赤梅输得毫无悬念。
或许是轻敌,或许是上一场比试耗去他太多气力,或许……是那个人出枪时实在太快,疾如风迅如电,他掌中双锏拢不住这样的攻势,仿佛游龙破水而出,撕裂长空。
场边司仪愣了一愣才顾得上去报这一场的输赢。观战的坐席上南诏王看不出神情地轻轻击掌:“久闻李将军盛名,今幸得一见。”
李倓与他都坐在上首。建宁王在他身侧懒洋洋地举杯:“便宜了你,在长安的时候要看李将军比一场武可得一掷千金。”
他声音不大,李承恩偏偏听到,回过头狠狠瞪他一眼。
是好多年前的事了,那时候心高气傲未曾一败的少年金吾卫最终折在一人剑下。
里赤梅换下之后上场的蛮将盯着他的枪报上姓名:“我叫苏贝德哈。你是真正的勇士。我会打败你。”
蛮人的官话说得好,每一句都极短,干脆利落。
李承恩没有答话。他只是礼貌地点一点头,调整着呼吸。
他与里赤梅交手时速战速决也有自己的无奈。昨夜□的裂伤并没有痊愈,拖得越久,越于他不利。
而眼前这个蛮将,看起来更像是稳中求胜不急不躁的人。
事实也正是如此。苏贝德哈避开了他的锋芒。
“别和他耗。”耳边响起李倓的传音,轻而远,“苏贝德哈,黑旗营的重将,打得越久你越吃亏。不行就下来。当将军这么多年了做事还如此冲动。”
换在平时,苏贝德哈这一类的武艺于他而言压根不算什么,可这时候李承恩十成力道仅余三成。他知道李倓让他下场的话不是开玩笑,若一着不慎输掉半式,丢脸就丢大了。
可是心里有团火在烧,绝不退却一步。
李承恩缓缓拉开枪,他不知道自己是在跟什么较真,或许是这些年养成的习惯使然,只要是在李倓面前便不肯示弱分毫。
一线灿银色的光从他掌心脱出,穿云破空。那一枪太过迅疾,仿佛惊瀑落雨地裂山崩,苏贝德哈避无可避,唯有迎上。
枪尖停在他胸膛前三寸。
不是被他拦下,也不是李承恩自己罢手,而是被另一杆枪截住。
远处的李倓收去面上笑意,站了起来。
他认得这个铁甲覆面眼神冰冷,骑着黑色骏马系着血红披风仿若视演武场内兵士仪仗于无物径直出来搅局的人。
南诏龙威大将军,陆寻。
陆寻也在看他。
好像架住李承恩的必杀一枪只是路过场上时的举手之劳,他连眼角都未往李承恩身上瞟一瞟,抬起枪尖直指百步开外的建宁王。
“李氏的儿孙,敢与吾一战否?”
他本是大唐宫廷侍卫,因不懂巴结权贵心直口快而得罪皇族,被冠以莫须有的罪名刺字充入边军,后来投靠南诏,对大唐皇室怀恨多年。
李倓漫不经心地笑了,提起剑轻轻一扬眉。
他伤势未愈,蛊毒虽解,到底失血过多,从李承恩这个角度看过去,似乎脸色也比起平日显得苍白。
李承恩握紧了枪,踏前一步。
陆寻勒住马缰往左疾退,才堪堪避过劈面一枪,他听见李承恩长声而笑:“大将军戴的面具可别遮住了眼,要从这条路上过去,莫要忘记还得问问在下。”
“滚开,我只找姓李的。”
“天策,李承恩。”面前那人把头一扬,傲然与他对视,重复着陆寻方才那句邀战的话,气势丝毫不减,“敢与吾一战否?”
“我须收回前言。”南诏王脸上有些苦笑,“李将军不是个好对付的人。王爷好眼光。”
“本王的眼光,用不着你来品评。”李倓轻描淡写地一抬手,目光落向那个将脸藏着厚厚长袍下的人,“若猜得不错,五毒左长老,乌蒙贵先生。”
“王爷敏锐。”南诏王一怔,有些急于掩饰地笑起来,“正是要为您引荐。”
这已经不是在演武场的时候。方才那样一触即发的情势最终被李倓化解。
没有人看清他是在何时拔剑。只看到漫天的血泼洒开来,而剑光如雪。
陆寻的坐骑被他一剑斩下头颅。
“陆将军与本王开的玩笑并不好笑。”他在血雨之中淡然一笑,“希望没有下一次。”
李承恩似乎还想说什么,也被他拉回席位。众目睽睽之下建宁王还要与他咬耳朵:“将军时时刻刻记得自己姓李,本王十分欣慰。”
李承恩那时的脸黑得堪比此刻的陆寻。
“王爷倒是玩得开心,”他扔过来一个冰冷眼神,“可惜了我的坐骑。”
“唉,不过一匹麟驹,陆将军不用这般小气。”李倓若无其事,“我赔上一匹踏炎乌骓如何?”
陆寻沉默下去,满屋子里的气氛也顿时凝固。南诏王向乌蒙贵望一眼,琢磨不透这个看起来并不好糊弄的皇孙是哪一点让他觉得好掌控。
“自诩聪明的人往往最好操纵。”乌蒙贵曾经这样给他解释,“建宁王有野心,有实力,也有兵权。何况他有死穴。”
南诏王轻轻地咳了一声:“王爷与在下的约定事关重大,可莫要透露与他人。”
“哦?”李倓似乎觉得好笑,“本王哪里不值得阁下放心?”
南诏王看了看乌蒙贵,后者沉声说:“王爷可知,我五圣教有种情蛊,下在人身上,那人便对施蛊者死心塌地一生一世。”
李倓抬眼看他,面上笑意忽然尽收。
“我知先生神通广大,以蛊术造就一支无敌军队亦不在话下。不过先生不懂人心,同样的话本王不愿再听第二遍。”
他眼神微微有些冷,透着几分凌厉:“各取所需。我要的,和诸位要的,并不相同。”
第 9 章
(八)
李承恩看着面前那杯酒。血一样的颜色,从蛮族土制的坛子里倒出来,似乎还浮着几只不知名毛虫的腿。
李倓把它递过来,很简单直接地说了个字:“喝。”
李承恩下意识就接住,接住之后他很警惕地退上一步:“这是什么?”
“避蛇虫的。”李倓摸摸怀里掏出个银饰给他系在腰上,李承恩闭上眼睛仰仰脖子把酒倒下去,一股土腥味直冲脑门,呛得他反应迟钝了片刻才接着问:“这又是什么鬼!”
“不是鬼,能驱鬼。”李倓翻身上马,示意他跟上来,“走。”
“去哪?”李承恩跟着他上马,忽然又勒住马缰,“等等……我凭什么要听你的?”
“军令。”
“军令个鬼啊你分明是偷偷拉着我出来的!”
“军机要事,须避人耳目。”李倓回过身笑笑,“习惯就好,李将军。”
上次避人耳目的后果不堪回首,李承恩很警觉地跟他保持着距离。李倓带着他从小道出皇城,从点苍山上一路绕下去。西南的林子藤蔓极多,老树的根须重重叠叠地垂下来遮得西斜的日光只剩零星半点,李承恩路上无聊,看着前面隔得远远的李倓背影心里想,这种地形里不知道抽冷子射过去一箭他能躲不能躲?
他有点手痒,抽弓搭箭去瞄李倓马鞍一侧箭囊上悬着的小金铃。
弓弦拉开的时候李倓就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