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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宁侧身挑开,却反被地面上的杂物勾倒。身体失衡的一瞬间,她闭上眼,却看见漫天火光。
几乎是失去逃离的希望,却被一双手用力托起,刀片划破后颈,血液如珠滴下。
她吃痛回头,却对上解雨臣的脸。火光跳跃中他的眼神有种近乎于狂热的专注,她一愣,低声问道:“你这么看重这次?”
解雨臣不答,只轻轻一纵,落在祭台边缘。血色晕开在祭台上精雕细琢的花纹中,淡淡的香气在血液轻柔荡漾间溢出,几欲令人昏晕。
阿宁闭一闭眼,直起身道:“你且停手罢。”
半晌,又尽力喊道:“你当知道这庙宇并不是世间物,你若以平凡逻辑去推……怎么适才的事你都忘了么?”
解雨臣背影微微一凝,手中刀终是堪堪落下,叮当一声分外清脆。
女尸在火苗中粗重喘息,终是无声。
“为什么?”他沉默片刻,徐然问道。
“其实……我也不知道。”阿宁停顿了一会儿,却微笑出来。她在血污中缓缓俯□,拾起那柄落在地上的短刀。“大概觉得,一个人若不是为自己而活,那他大概得活下去。”
机关开合的声音清脆,在静默的大厅里分外清明。解雨臣半伏在祭台上,一种绝望过后的疲惫席卷了他周身,他低声笑。
你看,你挣扎的,你守护的,敌不过风尘一顾。只是你猜,当你倒下,谁能扶起属于你的那片江山?
“……你这一次是,想要回到你的部族么?”他缓缓开口,原本一把清冷的嗓音此时像含着泡过血液的温热的沙,在满室死寂中依旧带着那样淡淡的蛊惑。
“是。”阿宁深深呼吸一次,她叹了口气,半坐起来拢住了膝头。“我祖辈降明后一直苟且偷安,我虽然生在中原,却也很想看一看故土风貌。”
“那你岂不是心愿难偿?”解雨臣轻笑,眼波流转的刹那,仿佛他犹是面容如玉的翩翩公子,笑语间把酒话尽人生。
“求不得,我亦无法。只是人事已尽,天命不允,是我福薄。”阿宁淡淡看一眼他,弯唇不语。
两厢沉默。
阿宁回眸,入目皆是昏暗光影。她呼吸着死者腐臭污浊的气息,半晌才徐然问:“花儿爷……现在你会想到黑爷么?”
解雨臣沉默一会儿,并不回答。片刻抬起头:“会。”
他不愿再解释,只是阖上眼,任由那自身体每一寸透出的绝望痛楚染遍周身。
这样的人一生只会遇见一次。你因为他看不清你自己,所以无法与他共度。假如有来世,却也不能。因为你看清了自己,却发觉他又离你很远。
你何曾明白。
他们等待着这一场属于死亡的狂欢。直至光晕微斜,照出人影一重,修长挺拔。
你看见了么?他来扶起你,让你回顾属于你的半壁江山。
跑马的风沙气息,热烈而急迫的呼吸,这一切冲散了大厅内一片死寂。黑瞎子静静望向祭坛,他鲜见得失却表情,只是半晌,抬起手拭去额边汗滴。
他的到来令狂欢停止,令死亡静谧。
谁也说不清是不是他贸然的进入使这神庙的秩序被打破,抑或说脱灭干真当地下有知,怜惜他一片情肠。
阿宁适时地转过身去,她拖着饱受伤痛的身躯走向那一道光。身后是浴血的人和忘身的人在祭台上如梦般的吻,笼罩在壁画的妖娆下,似是神明。
也对……吻过这一次便少一次,这终究是一场会唱残的戏。
她仰起头,望着恍若隔世的天地,终于落泪。
她跃上马,在长长一声嘶鸣中回首顾看那一双人。
秀秀,你相信吗?我看见神灵,他扯开天地无情,终究会给你留一番喘息。只不过我看见大漠萧萧,是灵魂深处的故乡。而他们看见,在血腥之中尚有机会留给他们拥吻。
你会看见什么?
没有干粮,没有水,随从死尽,创痛不歇。我的前路一望既知,但我依然向往它。
我终于能看见大漠落日。
属于我的落日。
风也疾来,她的背影散失在黄沙之间。她追寻的终究得到,执念的,早已相忘江湖。
解雨臣吻上黑瞎子眼前那层柔软的黑纱,他低语:“其实我很羡慕她。”
“你也可去追。”他言简意赅。只握着他手腕缓缓吻下。
他们都知道这不可能。这简直是世界上最令人伤心的玩笑,这一刹那的彼此能容忍,只是转眼即逝。
“我好恨你。”解雨臣闭上眼,他缓缓跪下来。“我知道怎样忘却你。但我不想说。”
黑瞎子抬起头,半晌他依旧低下头含住对方的唇,在辗转中几乎无声耳语:“我知道你会怎么做……但我也不想说。”
几乎是同时,兵戈相接的难堪碰撞出清脆声响,一波波漾开在空气里。他们注视着彼此抬起对准了彼此喉咙的两柄短匕,居然失笑。
杀了彼此简直都是解脱。
他们相拥,在祭台之上。
他们吻过彼此,在尸体之间。
被撕裂的衣衫零落,身体上纵横的伤痕因为情动而渲染出艳色。他以最绝望的姿态拥抱他,伸手抵着那层始终无法望透的黑纱,在喘息中唇无声而动:“我恨你。”
怎么会是你。为什么会是你。
身体碰撞时的声响混杂着沉沉的喘息,他隔着一层黑纱看这个男人。血液混杂着汗水从他额角滴落,每一重伤疤都纠葛着属于这个男人的烙印。
强者的烙印。
你会忘记我吗?
一切的顶点,他握着这男子瘦削的肩胛追问。
我会忘记你。在我饮下孟婆汤之前,在我渡过奈何桥之前。
解雨臣微闭着眼,身体细微战栗着回答。
……我其实不求记得,只求你爱过。
他闭上眼,将头埋入这男子的脖颈,无声回答。
☆、第拾柒 无心云逐
起伏的情|欲在冷却后化作彼此在一刹那汹涌的羞耻。解雨臣下意识松开环绕着对方脊背的手,折过身将衣襟掩好,只就着松开缝隙的大门漏入的光线将松散的长发束起,不均的光线明暗不定,在他半掩的躯体上描绘出大片晦暗的色块,终于淹没在他腰腹间的织物中。
炙热的气息包裹着两人,尸体逐渐被热浪腐蚀的气息分外难忍。黑瞎子半直起身,凝视着依然瑰丽的祭台。在隐约的火星中折射出玉色光晕的建筑此时因为肃穆而显得滑稽,他弯着唇,笑意亦是淡然如烟般难以捉摸,半晌才徐然道:“花儿爷……您觉得接下来该怎么办?”
解雨臣站起身,闻言只回眸看他,却已透出阴戾的气息。他深吸一口气,却一丝不苟的一揖到底,口气亦是淡漠一如他眼底澄明:“黑爷救命之恩,实在感激不尽。”
黑瞎子顿了顿,便站起来走向他,微凉的指尖托起男子的下颔,冷声问道:“你……说什么?”
“我说,你救了我的命,我很感谢你。我这副身子,可还还得起你么?”
他抬起眼,幽黑眼眸中是冰封的潋滟。
“……你很自信,花儿爷。”黑瞎子微微一笑,他缓缓抬起另一只手,微带着茧子的皮肤接触过对方的脸。指腹擦过他精致的五官,描出他微挑的眼角,最终停顿在他唇际。
“我说,你还不起。”
他俯下头去,唇抵上对方的唇,能觉察到对方唇齿间因为抗拒而摩擦的颤抖和细微声响。舌尖掠过他的齿间,却被他下意识的用力而划破了唇瓣。
“你不是第一次吧,”他最终抬起头,微带嘲讽的笑道。他舔了舔舌尖上的伤口,微挑了挑眉。“大概别人没教你什么是吻?”
解雨臣略垂下脸,略带弧度的睫毛在苍白皮肤上投落细微的阴影,他沉默良久,只是转过眼去,看着一旁软倒的尸体。他的目光毫无留恋地掠过这些曾经为了他的荣光而浴血的人,最终定格在自己看似洁净的十指上。
细致的皮肤包裹着骨节,描出分外落拓的痕迹。
在屈伸间,可以看见那些血污么?可以看见冤屈而死的魂魄嘶吼的残影么?
惩罚还是会到来,神明在凝视着彼此。
他缓慢的走到死者倒下的地方,看见他们微张的唇,嘴角淌下暗色的血,滑过带着汗垢和沙粒的皮肤。垂死时的眼眸大张着,眼角因为过度的紧张而在此时充血成紫色。
“瞑目罢。”他微叹一声,指掌一一抚下他们的眼皮。
想来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