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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体本特供小册子
春江惊鹭
莳花馆今日迎来一位大贵客。
这人锦衣狐裘,仅就全身上下饰物环佩数点下来粗粗一算,大约就值得千百来金。只是乘坐的马车却似是普通,看不出端倪。
但查人明细也并非是他们的差事。凤衔樱已知这位大恩客是馆中一位名唤玉蝶的半红不黑的姑娘引接回来的,心下自是十分满意。像玉蝶这样小家碧玉又拿不起放不下的姑娘,馆中当真是要多少有多少,不过几年只怕就要被新来的姑娘顶了,若有哪家公子哥儿同她情投意合,那岂不是成了两全其美的好事么。纵然来人有些古怪,玉蝶也不是吃素养大的,自该处理得当。
到手的银钱并不能不赚,因此这贵客踏进店中半日以后,虽有江湖人士纷至沓来,凤衔樱仍是四两拨千斤,将他们全数打发了出去。莳花馆能在姑苏烟花之地占据至尊一席,靠的可不只是调情弄艺的本事。厢房之中那客人却也争气得很,陈酿时蔬一件件点得毫不含糊,又只叫玉蝶一人伺候着,凤衔樱喜笑颜开,心下暗忖道这一晚平安势必是要给这位客人保住的,之后的事情,便看他本身造化了。
傍晚之时,却来了一群莽客。凤衔樱拦不住人,手中又被硬塞进了几锭黄澄澄的金子,当时就心里一软,由得他们一间间地上楼去拍门去了。她一边软软地捏着那满握的金子,一边心里头却忍不住替那富家公子捏了把冷汗。一时间妓馆上下鸡飞狗跳,幸而时点尚早,多数客人仍在吟诗听曲,费力做些表面功夫,因此只是被搅了雅兴,鲜少有不堪入目的画面。亦有听得外头响动的客人,已自撞开房门,对那几位江湖豪客指指点点起来,更有甚者已诮然哂笑,说道这几位竟也胆敢来莳花馆,只怕出得起价钱,也没有姑娘乐意接待的。
凤衔樱匆匆跟着上楼,一抬眼就见到那来历不明的贵客共几位满身蛇蟒锦缎的阔少一道,懒懒地倚在栏杆上,对那满脸火气的江湖客有一搭没一搭地冷嘲热讽着。玉蝶慵然无力地把大半个身子倚在这人臂弯中,朱唇轻笑,春葱十指间提着一小盏杏花新酿,送到他唇边,叫他轻轻吻上一口。
凤衔樱立刻不着急了。她喜笑颜开,将那几锭金子好好地收进腰间荷包里头,气定神闲地看着那些江湖客心急火燎地将馆中上下翻了个底朝天,然后悻悻地铩羽而归。
这贵客自然是叶丹晨。他见追兵已然离去,也并不急着回房,仍是搂着玉蝶,同那几位阔少寒暄几句,拱手道别,才往厢房中回转。两扇朱门重重一合,便将莺歌燕舞隔在了外头。
这不过是一间妓馆之中再普通不过的房间。珠帘隔开前后两进,前厅斟茶煮酒弄琴唱曲,后堂纱橱之中便是一张顶天接地的雕花大床,盖着绣满鸳鸯合欢的酡红锦被。玉蝶回到这属于她的一方土地,忽然便抛却了面上风尘烟花的狐媚神色,反而关切问道:“你……你这是惹了多少人?”
叶丹晨笑笑道:“并没多少,还未曾多到能取走在下性命的地步。”
他谈笑自若,坐在桌边,拾起酒壶,在那浅口玉杯里头满上,仿佛那被追杀的人根本是玉蝶而不是他似的。
玉蝶张了张口想追问,转念一想这人却是今日才识得的,自己这样殷勤相问,会否太失礼了些,话到嘴边给硬是给吞了回去。叶丹晨看看她笑了笑,将那酒递给她,也给自己斟了一盏,道:“压个惊。”
玉蝶撇撇嘴,见叶丹晨先行一饮而尽,也跟着啜饮了下去。
她自然是沉沉睡过去了。叶丹晨将她抱起,放在珠帘侧畔的美人靠上,替她披上一条薄毯,走回里厢,这才松了一口气。他走到纱橱旁,轻声道:“没事了。”
大红锦被之下赫然藏着一个人,剑眉长目,面孔微白,卧在榻上,身侧褥面染了些许血迹,想是受了不轻的伤。叶丹晨将棉被拢起拨在一旁,卷起谢一心右手袖口翻上去,轻轻解开临时糊弄一扎的绑带,见臂上那自上而下划过的刀伤已不再往外冒血,轻叹一口气,又取了块干净的纱布细细重新帮他重新包扎一回,道:“也亏得是你,才好得这样快。只是现在不能用剑,明日之后务必要更加小心。”
谢一心看他一眼,单手撑着床铺,一言不发地翻身下床,将长剑执在左手,掀开珠帘坐到案边。叶丹晨不明他这有异之举,也跟着出去,和颜悦色道:“今儿这波人走了,想来不会再有人来,你还是去里屋养伤的好。”
谢一心抬头又望他一眼,低低道:“……不。”
叶丹晨突然说不出劝解的话来,谢一心那眼不知怎地,仿佛像在他心上软软地扎了一刀,又酸又涩,叫他也跟着不好受起来。他先是诧异,跟着心下便猜到几分,心里头竟觉得又好气又温馨,最后竟突兀地笑出了声。
他笑着叹口气,道:“还知道吃醋,可见不是真疯。”
谢一心皱皱眉毛,有些颓然地低着头。叶丹晨面上的笑意已褪去了,他往前两步,伸手去握谢一心那只垂在剑鞘旁的手,慢慢俯下身去,把头抵在谢一心的前额上。谢一心先是一楞,跟着一点点地将头扬起来,偏过约略一个角度,试探着去触碰叶丹晨的面颊。
吻不知是谁先开始的。那是如履薄冰的吻,轻柔却又惊心动魄。他们理当已经对彼此无比熟悉,可在这一刻却又仿佛在吻着一个陌生人。痛苦太深,以至于唯一一点薄凉的体温轻易就被遗忘;时间太久,连刻骨难堪的记忆都不愿意再被想起。蜻蜓点水的浅吻早已过去,他们唇齿交叠,艰涩地舐吻着对方的口腔,仿佛想借此多了解一些未知的空白。这个吻深邃又缠绵,可它却让叶丹晨感到窒息和悲伤,某种埋藏已久的东西在他胸口的深处爆裂开来,他几乎是止不住地颤抖,直到谢一心将他整个人拉进了怀里,死死扣住为止。
叶丹晨无力地喘着气挣开一些距离,努力睁大了眼睛看向谢一心。是这个人,是这张他无法忘记的面孔。尽管细微之处已有些不同,记忆里绝壁险峰一般冷峻的线条业已坍塌,那对空空荡荡的眸子也早已是过去的事情,但仍有许多东西没有改变,仿佛十年前那江湖名动的修罗公子又从他恍若隔世的记忆里走了出来,仿佛这十年的岁月不过弹指一掐间。
至少到现在为止,他们俩都不曾改变。
谢一心疯了,可他始终不曾懂过善恶人情,直至今日他依旧彻头彻尾是个随心所欲恣意妄为的人,而他自己,又有什么区别呢?
时至今日,他也依然是当年那个武林望族盛名之下的末流剑客。其实更惨些,他已是个彻彻底底的普通人,终其一生,怕是再也无法跻身到那所谓的江湖之中了。
第一次他向谢一心伸出手去,寻索的除开那微渺的恋情,大约还有那连他自己都辨不清的憧憬。
而这一次,他又是在求些什么呢?
他们停止在这绵长的亲吻之后,不约而同地陷入了漫长的沉默里。
撕裂开的那道伤口太深,因此有些隔阂迟迟无法跨过,叶丹晨想,是不是正知如此,所以这一整年里他们天天朝夕相对,却不曾有人再动过半分绮念?给过去狠狠打上一个死结,试图维持住苍白的平衡,保持若即若离的关系,不愿离开却又不敢靠近。谢一心用本能决定退缩,而他则常常为自身的矛盾牵制住一切出格之举。
他叹了口气,想不如慢慢来。眼下无非一个吻,竟然就叫人有些支撑不住了。
但叶丹晨却忘记了一件事情。他们并非在人迹罕至的九溪别庄,而是在姑苏城里最大的秦楼楚馆。暮色沉霭华灯初上,才正是这里热闹开始的时分。
一声微不可闻的娇吟隔着通松的木壁忽地飘落在沉寂的空气里,打破了那堪堪维系着的薄弱的平衡。谢一心就着黄昏半落的黑暗又吻了下来,这一次一切都顺畅得多了,亲吻变得熟练,唇齿交缠,肢体相依。他们终于做成一对恋人,尽管在一个不见天日的角落里。谢一心贴着他的唇,垂着眸哑着声音道:“……不回去了吗?”
叶丹晨的胸口一阵悸动,他的话语几乎是从口中跳出来的:“不回去。”
谢一心凝视了他好一会,忽然猛烈地吻上去。他用力地抓着叶丹晨的后领,沿着他的颈线一路吻下,划过喉结与锁骨。叶丹晨觉察到了这气氛微妙的转变,忙道:“等,等一下……”
话刚出口,墙对面又飘出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