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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刚要开口,叶断城却抢先一步。
“小娴,你不必劝我了。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也许我却要感谢你。我之前一直不明白自己为何要救他,为何要将他留在营中?可今日在你一路追问之下,我突然才发觉,你越是叫我莫要靠近他,我却越是想反着来。说开了,我……其实只是想叫他活着,想将他留在身边罢了。”
叶书娴倒抽一口冷气,往后退了一步。
叶断城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做了什么决定,坚然道:“种种利害关系,我自是清楚的。可我……”
“小娴,我……现下才明白了。我喜欢他。”
“若你实在不愿意,你便去杀了他吧。”
他缓缓地,悠悠地道:“你不知道,这些日子以来,我想过多少次杀掉他?”
“可我终是下不去手。你若能代劳,那是最好不过。”
他似是用了极大的力气,才跟叶书娴说完了这一段话,而他的面上,竟已露出了疲惫的神色。
叶书娴竟已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她这小师弟,打小就不爱说话,面上一派风平浪静,心里却不知何时已酿出了这惊涛骇浪的情思。她暗自思忖道,若她果真杀了谢一心,恐怕叶断城也不会开心吧。
她思前想后,最后居然只能说出一句小时候常用的,闹别扭似的教训。
“……到时候哭鼻子,师姐可不帮你揍他。”
三
叶断城回了营,看着一地狼藉不由得苦笑。这金屋藏娇,藏不藏得住也只是个时间问题。幸而探破这事的是叶书娴,若是换了别个人,恐怕他和谢一心都得糟糕了。
于是还是粉饰太平,把挂毯安回去,又想干脆给帐子门加道链子,能安全些。却又想到会不会欲盖弥彰,一时间做不了决定。
谢一心看着他忙前忙后,忍不住问道:“我怎么还在这儿?”
叶断城一怔,不解道:“你这样一个粽子,能去哪?”
谢一心摇摇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今日你师姐来过。”
叶断城无动于衷道:“哦。那又如何?”
谢一心奇道:“难道你已叫她莫要声张?”
叶断城横他一眼道:“原来你很想为谷就义。我这便去唤她。”他嘴上懒懒地说着,仍是忙着自己的事,半点动身的意思也没有。
谢一心的神色居然有些迷茫了。他沉默了一会,道:“我问过你一次,为何要救我。”
叶断城心不在焉地应道:“我已回答过了。”
谢一心道:“那你为何要留我呢?”
“你知道我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只不过在等待你的一时懈怠。”
“我也不瞒你,若是能离开此地,我为了重返恶人谷,是定要拿你们浩气盟的人头作个投名状的。”
“即使这样,你还是要留着我?”
叶断城将手上的书卷放下,抬头望了一会油灯上跳动的烛火。
他的声音有些轻了,但仍能被听的清清楚楚:“是。”
“你自可在那想坏主意。若我关不住你,那也只好由你去了。”他说的坦荡轻巧,仿佛只是要玩一盘没有赌注的棋局。
谢一心的眉毛绞了起来,他的眉宇间漫出了十成的困惑。他慢慢地说:“将我放在这里,对你没有半点好处。”
叶断城突然笑了。
“我当然知道。我不想留你,早晚要出事。”叶断城又摇摇头道,“但我又不想放你走。”
他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似地走过来,侧身坐在谢一心的旁边,俯身下来伸手扣住了谢一心的下巴,凑近了凝视着他。
叶断城离他很近,近到可以听到他呼吸的热度与声音。他的皮肤干净紧绷,不似歌女们满面脂粉。他的长发从肩上垂了下来,掠过他的颈侧。
他的心中开始不断地涌出新鲜的,从未体验过的情绪。他看着近在咫尺的叶断城的脸庞,觉得这是他活到今天在世上见过的,最好看的人。这带着感情色彩的评价在以前从未出现过,让他十分新奇。仿佛世界一夕之间变得极小极小,仅仅足以容纳你眼前的这个人,因此才觉得他最是光彩夺目,眼中再没其他。这是种奇妙的感觉,与他所知的一切愉悦都不同。它温柔,甜蜜,绵长,又带着隐隐约约的不满与隐忍,
现在叶断城几乎要蹭到他的鼻尖了。他在这个距离下,低低地说:“我来告诉你为什么。”
他呼出的热气吹拂在他的面颊上,他的心脏在距离他仅止一寸的地方跳动。
“我喜欢你。”
他不带表情地,不动声色地,风平浪静地,吐出这不合世情的告白。
谢一心的胸腔深处突然起了一阵小小的惊悸,转瞬即逝。
他需要为自己辩解一下,压抑着呼吸道:“你觉得我会相信?”
叶断城放开了他,站了起来。谢一心忽然觉得那情感的潮水退了下去,心中不禁惘然若失。
但叶断城只是在屋子内走了一圈,便又回到他身旁,说:“你为何不相信呢?”
“开元二十三年,你十五岁,初入江湖,助官府缉拿缪记钱庄失盗一事。嫌犯为你断去琵琶骨,废了双手与一条腿。”
“开元二十四年冬,你追杀江湖中闻名的赏金刺客唐非信,刺客虽毙于你三尺青锋之下,你却也杀了他一家老小。唐家堡感念你除去叛徒,但对灭门之举终是不能原谅。”
“开元二十六年夏,你孤身一人血洗天龙寨。全寨上下七百三十三口人,老幼妇孺,乃至船工女奴,尽数命丧你手。却不知你的剑,可曾为血肉白骨磨钝了口?”
“开元二十八年秋,你受命前往洛道平定尸乱。不分人尸,不事救济。对苟延残喘的尸人做出挖心掏肺之事,终于惹了众怒,将你从队里逐了出去。我若没算错,你那时却才刚满二十。”
“天宝元年,你大闹纯阳派,打死两名低阶弟子,落荒而逃。你欺师灭祖,戕害同门,大逆不道人人得而诛之。中原武林再无你容身之地,你一路奔逃,由龙门荒漠西行出关,最终躲到了恶人谷中。”
他一件一件娓娓道来,极其平静地叙说着这些惊心动魄的往事,仍削灭不了其中的血腥气息。
“修罗公子谢一心,这几年来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如此这般,我却还不杀你。我说喜欢你,你敢不相信?”
谢一心说不出话来。
这些事,他确实全数做过;有一些细节,甚至连他自己都不记得了。
眼前这仿佛娇生惯养出来的公子哥却能一一道明,如数家珍,提来面上全不露惧色。
他这一生,有无数人怕他惧他,畏他恐他,却从未有一个人温柔待他。纵是小时身在纯阳山门之时,因了他性子古怪,同门师兄弟们也不喜与他一道玩耍。各位师叔师伯,每日有许多大大小小的事情要忙,教了剑术,也就匆匆离开了。
他又爱提些乖僻问题,做些莫名事情。纵是纯阳门派奉若经典的道德经,他亦忍不得要一一去挑错。众位师兄师姐开始还觉得他伶俐聪敏,能想到常人所不能之事,时日一久人人见他皆要避上一避,以免被追问得才尽词穷,颜面不保。
于睿也曾与他说,天地万物,周行不怠。不知其名,称之为道。
他小小年纪,却说,不闻其音,不存其形。万物自生自灭,何故牵强附会,何故强赐姓名?
他说也说不通,最后已无人再迫他去上讲堂了。他学不好经,自然有人当他心法不扎实,必定也学不出这道家剑法。却不想他自有一套歪理,却是心神坚定,剑术一日千里。
终于十来年过去,他从一个蓬头稚子长成一个翩翩少年,到了下山历练的年纪,便被一众师兄师姐请了出去。
从此一入江湖岁月催。他习惯了他人在自己的剑下卑躬屈膝,习惯了恶毒的诅咒与满腔的恨意。他乐此不疲地拿剑撬开他人的嘴,想听听他们临死的声音,但那无一例外是对他的憎恨与深切的不甘。他渐渐觉得索然无味,只好用更狠毒的法子,去换取更强烈的痛苦。他偶尔也会想起小时候读的典籍,终觉什么天道轮回因果报应,全是连篇胡话。说到底,有甚么不明白之事,他只用剑就能问个一清二楚,却不曾想过那剑下问出的答案,早已是扭曲了本意了。
但他没有想到,有一天会有这样一个人,面对着他可能随时起意的背叛与杀机,背负着也许即将身败名裂的骂名,来待他好。而这一次的不明就里,他却并不想拿死亡与痛苦去寻求答案。他只是有些困惑,这实在是在他认知之外的一种情感,而它又来的如此突兀与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