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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宝更加崇拜华不石了。
华不石说:“我看了你的档案。你放心,在我手里,已经有好多人飞出去了。
有的人呀,要多红有多红。你也差不了,只要别把稿念反动了就行。你认多少个字?
两干五有没有?最好把稿背下来,讲的时候要带感情,适当加些手势。你眼泪多不多?容易下来吗?风泪眼?好。关键是自信,好象这些事你都做过似的,不要觉得于心不忍。“
见梁宝听得认真、紧张,有些傻,华不石对他产生了好感:“你这孩子挺招人可怜的。放心吧,这回你呀,就会顿顿有肉吃,有汤喝,还会吃上些稀罕玩艺儿。
你不是怕那根大扁担吗?它马上就要与你永别了。让傻瓜挑去吧!“
华不石把自己关起来写了两天,一厚沓洋洋洒洒的稿子写出来了。
“你一点具体事也没问我呀,咋写了这么多?”梁宝把嘴张得挺大,半天合不拢。
“还用问吗?”华不石笑着说,“这是我的风格,一句也不用问。我写出了那么多大典型,要是一个一个问些鸡毛蒜皮,不把我累死才怪呢。”
梁宝挑主要事迹扫了几眼,立时红了脸粗了脖子。
华不石同情地说:“你呀,脸皮还太薄,欠练。放心吧,练上几回就好了。”
就这样梁宝参加了省里的报告团,足迹遍于全省。他们到过最偏远的山区农村,到过厂矿企业,到过军营,也到过大中小学校。所到之处受到的隆重欢迎及盛情款待我们就不想赘述了,我们只想告诉大家一个简单的数字:三个月演讲结束后,梁宝的体重猛增了十三市斤。尽管咱们都偏爱梁宝,我们也必须公正指出,他的事迹在这个团里不算十分突出,甚至只能勉强算得上中游。比如说吧,有的人和阶级敌人搏斗中被捅了许多刀,有的人为抢救阶级弟兄失去了胳膊和腿,有的人写出过震动全国乃至世界的信,有的人甚至搞出了发明创造……咱们说梁宝只属中档水准,并不是有意贬低或埋没笔杆子华不石的作用。对有天才的人,咱们历来都很崇拜和尊敬。但咱们也知道,生活中处处都有高手。别的地方也有些水平不亚于华不石的笔杆子,:尤其是大城市里那些家伙,笔头子比华不石还要厉害呢!梁宝倒是满足于这种地位。他也尽了自己的努力,争取讲得有胄有色,以便扩大宣传,感染更多的人。但开头那几场报告并不十分顺利,甚至还引起过哄笑。原因在于梁宝太马虎,掉以轻心,结果把“可歌可泣”念成“可歌可立”,把“兢兢业业”念成“克克业业”,本来应该是“老黄牛”,由于口误,却念成了“老笨牛”。哄笑声最长久那回,梁宝根本就没念错——事情很简单:讲稿前一页最后一句是个反问句,梁宝以为念完了,就翻了过来。这一翻不要紧,他立刻发现叹词“吗”没有念出来。要是换了别人,会觉得念不念无所谓,因而忽略不念,但梁宝是个顶认真实在的人,觉得不念这个词对不起广大听众,于是就“吗”了一声。这一声念得很响,加上突兀,听众便大笑不止。我们猜想听众的心理,可能和生活中的呼爹喊娘纠缠到一起了。
后来,梁宝把讲稿背了下来时,他在台上就有了上乘表演。他知道什么时候该讲得慢,什么时候该讲得快;什么地方高,什么地方把声音压低;何时慷慨激昂,何时余音袅袅;手势的运用也让他抓出了规律:何时高扬不劈,何时在空中挥舞,何时从胸前徐徐飘过,必要时拍桌,但不要把茶杯震翻……更重要的是运用表情,笑,哭,忧虑,愤怒,欣慰,果断,不能平铺直叙,四平八稳,要制造出一个个扣人心弦的高潮……咱们必须在此强调,梁宝是无师自通。华不石的指导只是抽象的。
在开头那些惨遭失败的日子里,梁宝甚至连大鱼大肉都食不甘味。别人说唱念打。
一套又一套,把听众感动得屁滚尿流。轮到他上场,听众不是交头接耳嗑瓜子儿,就是不怀好意地嘿儿嘿儿直笑,把他笑得心里发毛。面对鱼肉米饭,他想咱也不能老当白吃饱。他对着镜子,没少练。等到巡回报告快结束时,他已经能迷住个把崇拜者了。
给他印象最深的崇拜者是个十九岁姑娘。她是一个小城市的剧团演员。她在小礼堂给报告团演京剧《红灯记》。这个女孩演李铁梅。开头挺不错,后来出了岔子、她唱“咬住仇,咬住恨。仇恨入心要发芽”时,由于动了真情,也由于忘了头上戴的是道具,反正她用力那么一拉,假辫子假头套一下子打了下来。观众从没见过这种阵势,先是一愣,接着沸反盈天,笑死笑活。李铁梅端着假发,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在雷鸣般的哄笑声中,呆在台上,一动不动,偏偏大幕又不落下遮丑。梁宝看见这姑娘眼泪吧哒吧哒往下落,不禁心颤。演出结束后,演员和报告团共进夜餐、联欢。这姑娘躲在角落里,成了受气包。梁宝凑上前安慰她,说她演得不错,还把事故归咎于道具。姑娘受了感动,马上把他引为知已。吃饭时,他们挨着坐,姑娘把脚放在梁宝脚上,还拉过他的手。放在自己丰腴的腿上。席间他俩曾一度缺席半个小时之久。姑娘先出去的,临走时,狠狠踩了梁宝一下。梁宝会意,过了一会儿也溜出去。在这个城市梁宝共报告三场,每次这个姑娘都坐在头排,兜里揣了好几条手帕(有的捋鼻涕,有的专为擦眼泪而备)。梁宝离开时,姑娘哭肿了眼,送梁宝一支钢笔,上刻一颗心和几行字,梁宝给她一个塑料皮笔记本,写上“海内存知已,天涯若比邻”和自己的英名。
梁宝出发前夕,眼镜蛇来到张庄青年点。一见梁宝,他就直乐。他多少有点红肿的小眼睛甚至笑出了眼泪。
“我那宝贝舅舅来信了吗?”他不怀好意地问。
“他一封都不写。”梁宝说,“咱从没收过他的信。”
“但愿他别写。”眼镜蛇看着梁宝,又笑了,“你说是吗?”
“咱不知道。”梁宝说,“反正咱就一直这么稀里糊涂的。”
“你小子不熊。”眼镜蛇说,“原先我以为你会露馅呢。”
“咱也不想干,”梁宝说,“人家这么抬举咱,咱能不识抬举吗?”
眼镜蛇说:“我给你背一段报纸,咋样?”
“那些个记者咱算服了。”梁宝说,“还有华不石,你认识吗?他一件事都没问咱,却写出好几万字,够咱念半天的。咱可不唬你,那上面的事呀,叫咱念着都脸红!”
“你能不能和他们说说,”眼镜蛇说,“咱俩换个个儿。我替你出去念,我保险脸不红,心不跳。”。
梁宝说:“咱说了不算。再说,咱点里伙食太熊。出去转一转,肉和细粮总该管吃吧?”
“说不准天天让你吃忆苦饭呢。”眼镜蛇又动员了半天,梁宝还是没让步。最后,眼镜蛇才说明来意:“咱俩可做成一笔买卖。”
眼下天气渐冷。眼镜蛇建议梁宝这次随团巡回报告时,尽量少带衣裳,每到一地,都冻得够呛,当地肯定会送他棉衣,尤其到军营报告,即使不缺衣,也会赚上一身半身新衣裳,军队的人明白。如今的小青年喜欢军装,因此他们总拿军装送礼。
梁宝得转上一两个月,去四五十个以上单位,去军营也起码十次以上,如果一个军营送一套,那么就是十套以上,就当一套卖三十块钱,两人可均摊好几百块。眼镜蛇扒拉着手指头,算得头头是道;吃喝拉撒睡,人家全管,礼品干赚。工厂农村白搭,他们送的礼品多是宝书,包在红绸子里,挺沉的,背不动。眼镜蛇让梁宝做个顺水人情,把宝书转赠给当地残疾军人和五保户,让他们好好学吧。凡是可以作价卖钱的,都留着;太沉了,就托人捎回来,由他眼镜蛇及时处理掉。如果找不到人捎,就寄,邮费二人分担。见梁宝有顾虑,眼镜蛇给他举了“诉苦大王”皮糠大的例子。
皮糠大是全县最著名的忆苦思甜专家。逢年过节,尤其是大年三十的早上和下晚,全县人民都从喇叭里聆听皮糠大那嘹亮而熟悉的号陶大哭声。县里本来抓了一批苦大仇深的老贫农,他们几乎都可称作专家,但经过几轮真刀真枪,大多数人淘汰了,最后优胜者非皮糠大莫属。要说苦大仇深,淘汰者们大多数超过皮糖大。但他们输在技巧上,比如说音色音量音质以及感情的运用等。有的人讲到父亲被地主活活打死时。竟一声也哭不出来;有的人哭着哭着就昏死过去,多方抢救,险些送命;更多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