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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玉乃是女眷,车子穿过大门,一直驶到了里边二门处。候在那里的长歌和清歌两个人忙迎了上来,一个打帘子,一个扶了黛玉下来。
管家跟着林烨进来,躬身道:“大爷二爷和姑娘的住处都已经安排好了,里边一应的东西都是现成的,倒是免了一时的忙乱。这会子天晚了,后头已经预备了热水。敢问大爷,晚饭是摆在各人房里,还是花厅?”
“花厅罢,今儿好歹是我们姐弟在自己家里的头一餐,叫人弄得热闹些。”
这边儿姐弟三人各自去洗漱了一回,换了衣裳,来到花厅。桌子上早就摆了六样小菜,看其菜色,都是南边儿的风味儿。
清月在里边指挥着小丫头将食盒里的热菜也摆了,竟有十六个之多。
黛玉浅笑:“就咱们姐弟三人,哪里用的了这许多?”
“不妨事,头一天么!”林烨为林灿夹了一块儿芙蓉糕,“往后不会这么铺张。”
黛玉心里还是觉得有些不安,“就这么回来了,外祖母心里到底难受。”
林烨嘴角略微下撇,“姐姐,你心太善了。”
林灿一旁点点头,“姐姐是好姐姐。”
摸了摸弟弟的小圆脑袋,林烨冷哼道:“外祖母固然疼爱咱们,只是,咱们到底是外姓人。不说跟荣府相比较,就是宝玉,咱们但凡碍着了他,只怕这份疼爱也是不值什么的。这是人之常情,也是常理。这,我并不怪她。”
“我所在意的,是外祖母一边儿说着疼爱的话,一边儿却做着让人心寒的事儿。就如今天那婆子,用那等恶毒话语来说灿儿,我为何没有当场发作了她?我就是想看看,外祖母到底会如何做!姐姐你也看见了,若是外祖母顾念一点儿母亲,也不该是就这么混着处置了那三个人!我就不相信,以外祖母的经历,会想不到那婆子身后有仗腰杆子的!那人是谁?不过就是二太太罢了!那婆子是她的心腹陪房,往日里在荣府耀武扬威的,咱们姐弟从来使唤不到她的头上去,她怎么就敢嚼舌头嚼到咱们头上?左不过是有人指使!若老太太真的疼爱咱们,好歹要追问一声!可她没有!姐姐,你心地纯善,一时觉得外祖母那样的处置就是够严厉了,可是在我看来,根本未曾解决事端!”
黛玉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林烨想到的,她又何尝没有想到?贾母的做法虽是让她心冷,但是到底她不比林烨。自从到了京里,每日都在贾母身边儿,感情上自然比林烨更为亲近她一些。
“好了姐姐,我就是这么一说,你也别太想着这件事了。”林烨笑眯眯道,“反正我早就想搬回来了,不过若是凭白说出来,外祖母必是不依。这回借着这个事儿,也好。”
林灿还在为白日的事情介怀,一块儿芙蓉糕放在碟子里也不吃,用小银匙戳来戳去,把好好儿的一块糕戳得成了蜂窝似的。小脑袋一直耷拉着,露出头上梳着的一个黑乎乎的小圆髻对着姐姐哥哥。
林烨知道,这孩子看着每日里高高兴兴的,其实心重着呢。伸手抬起弟弟胖嘟嘟的小脸,“灿儿还在为那婆子的话生气?”
林灿眼圈一红,摇摇头,“哥哥,我,我……”
“傻弟弟,母亲身子一直都很柔弱。每到春秋,总要请医延药。你的出生,带给母亲的是欣喜,而不是灾难。明白么?母亲临终前,就盼着你能平安康泰,做咱们林家顶门立户的好儿郎呢!”
“天底下没有一个母亲,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快乐。所以呢,我们灿儿只要开开心心的,母亲在天上就会欣慰。”
“真的么?”林灿扬着小脸,泪汪汪的眼睛看上去让人心疼不已。
林烨和黛玉都连连点头,林灿跳下椅子,趴到林烨怀里,也跟着点头。
林府乃是新修缮的,各处都带着一种新鲜的气息。黛玉就住在了那年上京时候住过的院子里,林烨住在外院。林灿呢,不知道为何,今儿定要与哥哥一起睡,林烨便携着他回了自己屋子。
林烨自上辈子起就不是个会委屈自己的人,虽是在孝期之中,屋子里不好摆上太过奢华的东西,却也收拾的清雅精致。一张花梨木雕葡萄纹的架子床靠在卧室的一侧,上头垂着雨过天青色的水墨山水帐子。
林灿挣脱他的手,往床上只一扑,便滚在了被褥中间。他被黛玉养的好,身上肉滚滚的,小脸儿白嫩讨喜,一双眼睛眯成了月牙,“哥哥,以后我都跟你睡!”
大丫头碧月过来,忍着笑上前将林灿抱了起来,“二爷,先去洗洗白罢。”
林灿趴在她的肩头,朝着林烨喊:“哥哥,你等着我一起睡呀!”
林烨忍着笑,“快去洗罢,疯跑一天都臭了!”
看着碧月抱着林灿去了对面的屋子里洗澡,林烨笑眯眯的脸色立时便敛了。举步出了屋子,抬头看看,夜幕苍穹,星光点点。一缕纤云自西而东,缓缓移动。
“大爷,管家来了。”秋容过来道。
他住在林府靠外的位置,为的就是随时能叫了管家管事等人过来。
管家林胜也是林府的家生子,为人忠诚而又干练,能为不在原先的总管家赵四之下。
“大爷。”
林烨微微点头,“你在京里时间长,可认识那些个人牙子?”
林胜一怔,以为林烨要买下人用,忙道:“咱们府里并没有外头采买过,若是大爷想买人,一时真想不到稳妥的人牙子。”
“你安排人,到外头去打听着,哪个人牙子接了荣国府要发卖奴才的活儿,想法子将人买回来,别叫人知道是咱们府里买的。”
他站在廊下,背后是屋子里透出的黄色光晕。身上的浅色长衫随着夜风摆动,耳边几根很是柔顺的发丝拂过那张清秀俊雅的脸庞,明明是个风姿出众的少年,不知为何,却给人一种冰冷如刀的感觉。
“欺侮了我林烨的弟弟,难道就这么算了?我倒要瞧瞧,这人,他们是卖了出来,还是自行解决了。”
闲话少叙,林家姐弟三个人回了自己家里,这事儿别人不知,宁朗之等却是不能不告诉的。
次日林烨便骑马到了宁府。他常来常往,宁府的仆从都知道他是自家主子的义子,一概以“小少爷”称之。
门房拍马:“小少爷,今儿可是巧了,三爷告假在家里呢。”
林烨吓了一跳,以为宁朗之病了,也不及细问,急匆匆地就里头跑。
路上迎头看见福伯,“福伯,义父呢?”
“听雨轩里……”福伯话都没说完,林烨已经一溜烟儿地跑了。
听雨轩是宁府里一处极好的去处,与周围建筑用曲廊相接。轩前一池清水,植有荷花;池边有芭蕉、翠竹,轩后也种植一丛芭蕉,前后相映。无论春夏秋,雨点落在不同的植物上,就能听到各具情趣的雨声,别有韵味。
“义父!”林烨可没工夫赏景,一推门,就进了屋子。抬眼就瞧见宁朗之身上只穿了一件儿浅黄色软绸中衣,斜斜地倚在一张贵妃榻上,齐胸盖了一条玉色纱被,脸上有些许苍白。他眉目本就是清朗俊美的,此时看来,竟是更带了几分魅惑之感。
“额……”林烨挠挠脑袋,觉得自己貌似是误会了什么。接触到宁朗之似笑非笑似怒非怒的目光,讪讪道,“义父不舒服么?”
宁朗之俊脸之上颜色十分好看,忽青忽白忽而红,“福伯说的?”
林烨狗腿地倒了茶,看看宁朗之的姿势,忽然坏笑道:“义父你不是得了痔疮罢?要不要请太医来瞧瞧?”
“啪”的一声,脑袋上结结实实挨了一下。
“干嘛啊,床上还搁着戒尺!”林烨眼泪汪汪,“老说我不聪明呢,还打!打到更傻了!”
宁朗之唇边一抹笑意,“还委屈了你了?”
林烨扑到宁朗之怀里,做出十分委屈状:“我们被荣国府挤兑出来啦!”
宁朗之昨夜才有一场欢爱,哪里经得住他这一扑?身后隐秘之所锐痛不已,宁朗之黑着脸将人推了出去,“多大了?还来这套?说说,怎么回事?”
林烨坐好了,还体贴地替宁朗之掖了掖被角,一五一十说了原委。
“就这些?”
“这些还少啊?”林烨不满,“我们被人欺负了呢!”
宁朗之可不信这小子是能忍气吞声的,也不说别的,只道:“回了你们自己府里也好,往后这样的亲戚,是远是近的走动还不是你说了算?”
“虽是这样说,可到底有我姐姐。往后,外祖母势必要拿着我们家里没有内宅长者教导说话呢。”
宁朗之算是听明白了,修长的手指一点林烨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