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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是唐柒的这居高临下的蔑视态度还是身体里叫嚣着的剧烈疼痛都让杨辉实在不想再说半个字，可他还是只能强撑着说下去：“唯一能够以极快的速度提供制式兵器的，只有藏剑。这件东西，谁都想要，不只梁崇义。”
“那又如何？”
“即便是在节度使中，他的兵力，财力，也都是最弱的，他保不住”杨辉说话的速度很慢，他喘了一口气，抬眼盯着唐柒道：“一旦东西被他握在手里，下次被逼杀的，就不是我和苏瑾瑜了。”
唐柒看着他，半晌神经质地笑了一声：“你似乎对大人很忠心？”
杨辉轻声道：“你不会不知道，你只是……”他话尚未说完，便突然被唐柒一把从地上扯了起来，被这样剧烈地搬动撕扯着那支弩箭刺穿的伤口，杨辉痛得眼前一黑，几乎昏厥过去，唐柒却毫不留情地按着他的头狠狠地撞在一株老松上，粗粝的树皮摩擦过破裂的伤口，血水迅速从杨辉额头流下，渗入眼中，又是一阵刺痛。
“我只是想要杀了你，杨奕，你是不是从来没把我放在眼里？你大概从来没把谁放在眼里，这是你的报应！你的报应你知道吗？！”
本来就混沌的脑子被唐柒的咆哮震得更加疼痛，杨辉勉强睁开眼睛看向唐柒，看着那人脸上一直带着的笑终于再也保持不下去，杨辉反而轻轻笑了起来：“你看起来像是想吃了我，你姐姐死的时候，你也是这么看着我的。”他的声音变得很轻，好像连番的伤害已经用掉了他最后一点力气，可他却仍旧努力抬起手，似乎太虚弱，手指刚刚触碰到唐柒腰便停了下来：“我害过很多人，然而如果可以，我宁愿这些伤都报应在我身上。”
唐柒紧紧咬着牙，盯着杨辉的眼睛，他从来没见过这个人的眼睛这样温柔过。很多年以前，他还抱着对这个人一些虚无的期待的时候，都不曾见过他这样温柔的目光。
“对不起。”他听见杨辉似乎轻轻说了一句，就感觉到自己腹间溅了片滚热的东西，跟着便是一阵剧烈地刺痛。
唐柒捂住伤口踉跄几步往后退去，不敢置信地看着杨辉，那人手里握着一杆弩箭，那杆弩箭的尾部还留在杨辉的肚子里。
唐柒实在想象不到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会把搅在自己肠子里的箭杆□□。他一直认为杨辉从来从来没有把谁的性命看重过，可今天才知道，这还包括杨辉自己的。
可他不是杨辉，他绝不想把自己的命葬送在这荒芜的深山野岭里，他清楚自己亲手制成的凿着血槽倒刺的弩箭能给肉体带来什么样的伤害。唐柒忍着痛，正要开口喊人，身后突然传来几声重物落地的声音，接着便是兵刃交接的厮杀声。他猛转过头去，只见林间十数名黑衣军士彼此混战，而地上，已倒卧了数具尸体。
他看着互相厮杀的黑衣军士手臂上缚着的红巾，竟然已经辨认不出到底这些人当中到底还有谁是忠于自己的。或许一开始跟着自己的这些黑衣军士中就已经混着杨辉留下的暗桩，而他在看到杨辉身带箭伤领着区区十数人奔逃之后竟然轻敌到孤身带着杨辉一手训练出来的队伍去追杀他。又或者，从之前分兵，到刚才杨辉强撑着对自己说那么多话，都是为了等到方才分散在林中的军士集合赶往此处的这一刻。
唐柒暴怒地回头看着杨辉，却看到那人靠在树下，脸上那丝笑容虽然无力，但还是和当年初见时一样。明明带着些无礼探究，然而怎么看，都还是有一种温柔的味道。然而那张美丽得令人咋舌的脸上已经印上了不祥的青白，背后树干上淋漓一片已经渐渐变成黑色的血液，还有惨白的脸上刚溅上的点滴艳红，此刻竟然有些刺痛他的眼。
这或许是他与往日最后的联系，如今也将被他亲手斩断。不管是仇恨还是曾经懵懂但是深刻的情感，终于有要放下的时候。
“你第一次杀人的时候，是不是和我现在一样，觉得自己手里突然什么都没有了？”他走到杨辉身边蹲下，轻声道。
“我第一次杀人的时候，可没有空档去想自己是什么感觉。”杨辉胸口震了一下，似乎想要笑一声，却只是让一口乌黑的血呛了出来。
唐柒也笑了一下，这大概是他活到现在笑得最难看的一次：“我让葛罗达把苏瑾瑜引到这里来，他们大概要到了。”
杨辉没有立刻说话，他皱着眉，艰难地把那口黑血慢慢咽了回去，才轻轻开口道：“你已经杀不了他了，我也并不想死在你手里。”
唐柒诧异地看了他一眼，继而笑着站了起来：“似乎会有人和我一样痛苦？”
“如你所愿……”
作者有话要说：
☆、最终章
他并不是第一次见到有人垂死，然而确实是第一次觉得死亡是这样一件让人沮丧痛苦的事情。
苏瑾瑜赶到那株松树下的时候，除了杨辉，林间已经一个人都没有，只有散落在地上的兵刃尸体印证着不久之前这里刚刚发生过一场死斗。杨辉见他看着那些尸体，轻笑道：“我让他们都走了。”
苏瑾瑜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弯下腰想要他横抱起来，然而那支仍旧留在杨辉腹间的弩箭让这个动作变得十分困难，不管如何搬动，都会让那个伤口挤压出黑色的血液，他几乎不知道要用怎样的动作才不会再次弄伤那个触目惊心的伤口。
杨辉看了一会儿，才笑着抬起手按在他手上：“别管它，这里没人，陪我坐一下。”
他的手变得很冷，碰到苏瑾瑜手背上，竟然激得他颤了一下。
杨辉感觉到了，说话的声音里便带了一些笑意：“抱歉了小少爷，这件事情我也没办法。”
苏瑾瑜沉默了一下，才抬起了头。然后他坐到了杨辉身边，伸出手去，把他抱进怀里。
杨辉的身材比他高大一些，加上要避开伤口，这个动作实在很别扭。杨辉坐了一会儿，侧过头去对着苏瑾瑜道：“小少爷，要不帮我把这支箭□□吧。”
苏瑾瑜微抬头看着他，语气冰冷得有些僵硬：“□□，你会死。”
杨辉笑了一声：“不□□我也会死。”他看着苏瑾瑜有一刹那几乎要破裂的表情，终于有些不忍道：“我杀过很多人，能这样死在你身边，已经很不错了。”
苏瑾瑜眼睛猛地闪了一下，好像有些惊慌，可他目光仍旧没有移开，那么坚定，没有丝毫要逃避的意思。
“刚才我还在犹豫，可小少爷你这是在鼓励我吗？”杨辉笑了笑，抬起手，却是把苏瑾瑜束发的簪子抽了出来：“我喜欢你啊，小少爷。”
他感觉到苏瑾瑜的手臂颤抖了一下，又接着说下去：“有的时候我会想，如果运气好，也许我会有很多时间，然后有一天可以……呵，有些妄想……我想我也许可以陪着你，或者只是看着你。不，我应该不会满足只看着你，我其实……”他说得越来越急切，却终于被一阵剧痛的痉挛打断。
“够了！别说了……你……”
“我本来早就该死了，可我想死在你手里。”杨辉喘了口气，展开手，把那支簪子按在苏瑾瑜手心里：“这样你会记住我……记得深一些。”
“不行！我带你出去，你不会死在这里。”苏瑾瑜猛然起身想要站起来，却被杨辉拉得跌了回去：“唐柒的弩箭和别的不一样，伤口太大了，没人救得了我。”
苏瑾瑜觉得自己颤抖得几乎说不出话来，他只能被杨辉抓着手，握紧了那支簪子。然后被温柔地带着，靠近了杨辉怀里。
“小少爷，你确实不该相信我。我实在不是什么好人，到最后，我还要给你这样一个苦差事”杨辉笑了一下，冰冷的脸颊贴着苏瑾瑜的脸：“来，小少爷，现在这个伤口带来的死亡又痛苦又肮脏，给我一个新的伤口，就用这只簪子……然后留着它。”
苏瑾瑜握着那支镶着珠子，翡翠雕琢的簪子，深深吸了一口气，那还带着杨辉的气息，可是却掺杂着血和死亡混沌的味道。他手指摩弄过簪子的尖端，并不是太锋利，却仍旧能带来刺痛感。他觉得喉咙似乎被什么哽住——好像是绝望。
“这也会很痛。”他终于抬起头，轻轻地开口，然后抬起手，挡住了杨辉的眼睛。
苏瑾瑜俯过身去，低头吻上杨辉冰冷的嘴唇，就像所有情人间那样温柔的吻。然后用簪子的尖端，抵上了他的心口……
他还记得那支簪子上曾留下来自那个人的最后一丝温度。
“当时我们两人纵马一路狂奔，终于赶到渡口，你大师伯就在那接应，我们上了船一路顺流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