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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上下下,不好受啊。
“傲君,你下去,叫庞瑶原地待命。没有我的命令,不必上来。不光你们不要上来,也不要让其他人上来!”
“王爷!”
“下去!”
这已经是第三次叫他们走了!柳傲君知道事不过三,再说也没用。
不过事到如今他也觉出味来,今天晚上看来王爷是要跟长生子说一些别人不能听的事情。
“是,下官这就下去。”拱手施礼,起身,带着人都下去。
这些人一走,祁进脚尖一踮,从屋顶上翩然而下,落在门前翠柏的枝头上。
他落下的身姿十分优美,而且落地无声。不仅无声,整个人也仿佛轻如鸿毛,碧绿脆嫩的枝头连一丝一毫的颤动都没有。
这一手本事,也确实像个神仙。
展万钧握了握拳头,微微皱眉。
*
“一百多年前,也是这样的夜,有个和你差不多的男人,也是这样怒气冲冲的跑到这儿,质问我!”
祁进站在枝头,微微仰头,看着夜空里那轮朦朦胧胧的月亮。
微凉的夜风拂过,吹动他的发丝,拂起他的一摆。枝条也渐渐开始摇摆起来,让他翩然飘忽的身影仿佛随时会飞起,随风就飘走。
天上的云也随风缓缓飘动,朦胧的弯月一会隐,一会现。月光也一会明,一会暗。照的山门前这两人的脸色,也是忽明忽暗,忽隐忽现。
“为什么?人人都来为我为什么,那我又该去向谁问为什么?”
他缓缓道,忽而低头,看了展万钧一眼。
展万钧不语,眉头紧皱。
“世上哪来那么多为什么!有因必有果,而此时的果又成了将来的因。天道循环,这天下从没有什么新鲜事。”
他长叹一口气。
“你不爱她吗?”展万钧问。
祁进微微一笑,仍旧看天,看月,看虚无,就是不看他。
“也许爱,也许不爱!”
也许?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哪来这么多也许!黏黏糊糊,拖拖拉拉,不痛快!
他冷哼一声,不屑一顾。
祁进笑笑。
“爱又能如何?不爱又能如何?你爱她,你也留不住她。不是么?”
说完,眼角轻轻瞥他一眼。
这一眼似针,刺目。展万钧抿嘴,忍痛,忍气,忍无可忍,但还是得忍。
“如果,你我合作,未尝不能留住!”他缓缓道。
这句话要说出口,太难。但此刻是疾病乱投医,临死抱佛腿,他是无可奈何了。
结果祁进听完眉梢一挑,随即仰头哈哈大笑。笑的树枝乱颤,上下摇摆,迎风招展。然而怎么摇,怎么摆,他还是稳稳当当立在枝头。
由他笑!今时今日他站在这里说这样的话,早就有觉悟被耻笑嘲笑。只要这妖道笑完了,能好好说话就行。
祁进笑的不行,上气不接下气,花枝乱颤,双手一会抱肚,一会抚胸,姿态夸张之极以至于假到极点。
太假了,展万钧就感觉不到嘲讽,只觉得有种莫名的凉意和悲意。
笑了好一会,祁进才长吁一口气,慢慢直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他,面带慈悲和淡淡的嘲弄。
“留得住,又哪里还会是她?何况,我要的和你要的,本就不同!”
不同?展万钧不解。爱她,要她,留住她,这有什么不同?
“哪儿不同?你想说,你的爱是奉献?我的爱是索取?”
王爷也不傻。
然而祁进摇摇头。
“爱都是自私的。付出了都想要回报,而且付出越多,想要索取的回报就越大。但我要的,不是你要的。所以,我们压根就没有合作的基础。”
“你想要什么?她走了,你能得到什么?”
然而和末璃的情况一样,每每问道这一处,长生子就含笑不语,避而不答了。
可摄政王不是小皇帝,没那么谦虚懂道理。
“你想要这个天下?你想让我为爱痴狂,败于你手?”
对方仍是不语,但神色越发嘲弄和不屑起来。
展万钧就知道自己说错了。若是想要天下,长生子何须等到现在。而若是为爱痴狂就会输,那他就不是展万钧。
那他到底想要什么?
“真的不能合作?”
祁进摇摇头。
“她必须走,你留不住,我不想留!”
“若是我一定要留呢?”
他仍是轻轻摇头,目光慈悲而无情。
“你留不住。”
“为什么!”他震怒,大吼。
“为什么?当初那人也问过,也留过。但结果呢?”长生子轻轻一笑,缓缓摇头。
“当初?谁?他做了什么?”他注意到了这一点。
“是谁与你无关。他做了很多错事,他也想留住。但最后却是错误可错,只把人推得更远。最终,还是留不住。”
“他做了什么?”
“你想做,而尚未做的。”
展万钧愣住,心中震动。
“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这天下,从来没有新鲜事。越活得久,越是如此。”
展万钧沉默不语。
若非无可奈何,他也绝不会来祁进跟前自取其辱。然而祁进却没有辱他,甚至算得上好言好语,理性沟通。然而他说的越多,他的心就越糊涂。糊涂之中又有一线光明,可这光明太细,想要抓住,谈何容易。
若是留不住……那岂不是要生生剜心挖肺,把自己的一部分割舍。
可若是强留……他仰头,看向站在树枝上默默看月看天但其实什么都没看的长生子。
他说,留不住的。
他该信吗?依着心,不信!鸟儿会飞,活人会跑,但若折掉翅膀,砍掉双腿,怎么飞?怎么跑?
可他也懂,人留住了,心却会越推越远。
但留下一部分也总比什么都没有强吧!
可他也明白,人也留不住。因为这世上还有一个长生子,他不想留,他要她走。
所以,他的胜算太少。
便是拼尽天下,也许也留不住她。
想到此处,展万钧傲然的脊梁微微弯曲。肩头似被千斤万钧压着,就要支撑不住。
许是他的神色太悲苦,表情太沮丧,姿态太颓然,取悦了高高在上的神明。于是神明从天而降,落到他跟前。
他仰头,后退一步,目光警惕,眼中仍有火光在烧。
还是不死心!
祁进哼笑一声,伸手一抬。
他顿觉双手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托起。
长生子之所以被称为神仙,终归还是有一些出人意料的本事。
对方长袖一舞,他掌中就多了一抔清水。
展万钧愣一下,下意识的并拢手指,托着这抔清水。清水滴滴答答的从指缝渗出,越来越少。
他皱眉,不解。
祁进伸手如抓,一把握紧他的双手,合拢。
掌心里的清水瞬间就被全被挤出去,泼洒在地上。
再次摊开手掌,只留下一手的潮湿。
做什么?
祁进长叹一口气。
“她就像这水,你就是小心翼翼的用手捧着,她也会流失,何况你用力去抓。只会,失去的更快!”
展万钧皱眉,把双手握紧。
“若她是水,那就应该用瓶子装起来。”
祁进哼哼一笑,回转身用力一挥手,指着身后巍峨堂皇的长生观道。
“这个瓶子如何?”
展万钧愣住,抬头看去。
“依然留不住!”
长生观……是一个装水的瓶子?用瓶子装着也没用?
这一挥手,祁进仿佛是用力过度,脸上竟露出倦色。垂着眼皮他缓缓转身,一步一步往山门走去。
“那该怎么办?”展万钧急了,追问。
祁进伸手指了指夜空,随即双脚轻轻一踮,抻开双臂翩然飞起,如同白鹤一般,振翅而去。
见他要走,展万钧追上去几步,但终究被高高的围墙,紧闭的山门拦住,只能眼睁睁看着他飞入黑暗,隐而不见。
他低头,摊手,看掌心的潮湿。因为握得紧,手心里的最后一点水都被捂热,一摊开,争先恐后的消散。
夜风拂过,就连这点潮湿也留不住,很快就干了。
水干了,消失了,去了哪里?
他抬起头,看天。
身后,柳傲君带着人慢慢探出头,焦急而又疑惑的看着他的背影。
王爷叫他们下山跟庞将军待在一起,他下去了,但很快又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