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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这里的时候,沉醉不自觉地敛了眉。
祁薄阳看了眼他的表情,心中恍然有些明白了。
“他只对我笑,却不肯与我说原因。我只是好奇罢了,时日长了,自然也不在意了。”
“时间过得快,转眼便是百年。我那门转生之法已经完善,新的身体也找好了,只等渡魂之日。他的身体开始衰败下去,那日我去找他的时候,他站在昆仑天庭之上,见我来时,冲我笑了一下。”
“我见他笑过许多次,可我觉得那次他笑得最好看。他握着我亲手为他铸的剑,雪色日光交融,大半个身形都看不清楚,只隐约瞧见似乎是在朝我招手。”
“那一瞬间,我觉得我的心软成了一滩水。”露清饮身形容貌稚嫩,说起这些的时候,就像个与人分享心事的怀春少女,声音娇憨。
沉醉忍不住侧了头,神色似有不忍,祁薄阳伸手握住他手,一言不发。
他虽然不知道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既然能让沉醉露出这种表情,就绝对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事情。
“我朝他走过去,他笑得好看极了,我抱住他的时候,觉得特别伤心。我知道他活不久了,我曾想他与我一同用那转生之法,他却不肯。”
“我本想这次再劝他一次,却没料到,他会用景风杀我……”
祁薄阳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他怎么也没想到,当年那位先人竟如此心狠,他察觉沉醉的手心起了些湿汗,想来对方心里必定极乱。
“景风果然是最快的剑,他在我身后举剑的时候,我根本反应不及……”露清缓缓仆倒在地,长袖掩了脸面,只闻见低低泣声,身后的疏流桐小心看护。
“那一剑刺穿了我和他,他抱住我,与我说,若能……蹑景追风,他只想……只想抓住……抓住那只……金凤凰……”
露清饮当时已可以用转生之法,那一剑自然杀不了她,可那位先人,求的也不过是一世同生共死。
沉醉听到这里,闭目沉吟良久,方道:“要取景风的人又不是我,城主与我说这许多做什么?”
露清饮倚着疏流桐站起,转身望向他。
她的视线停在沉醉的手上,沉醉身子一僵,方才想起之前祁薄阳握住他手,竟然一直未曾松开。
只是现在无论做出何种应对,都显得心虚了些。可最重要的是,他为何要……心虚?
如此一想,他就坦然了。
祁薄阳握着他手,神色自若,根本未曾想过要松开。
露清饮年龄看来着实太幼,就算她嗓音低沉,说的又是陈年旧事,给人的感觉却仍旧有些诡异。
“一生或是一世,你可想过?”她问。
沉醉忍不住转头避开她的目光,嗤笑道:“想这个做什么。”
祁薄阳听他这话,垂眸不语。
露清饮也不逼他,只道:“蓬莱岛历任岛主,我都见过,而你却是这些人中,心性最冷的。本来这是一件好事,可问题是……你动心了。”
她话音刚落,祁薄阳心脏猛缩,说不清是什么感受,还未等他想个清楚,沉醉已霍地抽了手,怫然变色:“你说什么!”他这色厉内荏的作态,颇有被人道破心事的尴尬。长久以来,就算祁薄阳看出一点端倪,也不敢当面求证,却没想到会在此时此地被人揭破。
疏流桐站在一边,只作不知,露清饮也不会被他吓到,看他反应,不过一笑:“昆仑之人向来清心寡欲,但若真动了心,与凡夫俗子也并无异处。你要是真喜欢昆仑之人,纵是……”她看了眼祁薄阳,话中深意谁都明白,“昆仑之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你若真有心,天下间根本没有人能伤了你。”
沉醉脸上虽然一片阴沉之色,但好歹冷静了下来,仔细听她说话。
露清饮道:“可你若想走那条长生之路,炼那副不知效果的灵药,后果真就难料了。作为药引的婆罗花,我虽然知道不多,但也有几分了解。换血、易脉、锻骨、洗髓、定神魂,婆罗花到底有什么用,你可想过?”
她一张稚容,却说出这样严肃认真的话来,沉醉心中一突,知道她全是好意,但仍道:“所谓药引,自然只是做引导药效之用。”
便是祁薄阳此时也觉出几分异样,那婆罗花……到底哪里不对?
露清饮对他说辞也不意外:“传说婆罗花无垢无染,清净无瑕,却无半点说过它的用处,你就真的没怀疑过吗?”
“左右……也不会有什么害处。”沉醉理了理自己的襟口,漫不经心地答道。
“真的吗?”露清饮不置可否。
沉醉挑起一抹笑:“难道是假的不成?”
无根无据之事,他俩谁都说不准,露清饮自然不敢断言真假。祁薄阳此时却是真正的心乱如麻,他最多想过那副灵药根本无用,却从未想过会否有害处。
若是真有害处,又是怎样的害处?
“既然方子上写了婆罗花,我相信自然有其用意在。”沉醉沉声道。
第三十章:仰羡天际抟
露清饮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睁得滚圆,许久挤出一句:“冥顽不灵!”
沉醉悠悠回道:“半斤八两。”
他二人虽然看似性格不类,实际上却是同一种人,说来道去,都是自打巴掌。
祁薄阳心底本有些抑郁,可见了他们这种状况,竟有些想发笑。
露清饮看向他,道:“景风就在此处,你自己取了吧。”
祁薄阳应了一声,握住景风的时候有些怅然——他与沉醉……又该如何收场?
等剑真正入手之后,纵是他早有准备,仍旧有些震惊。
世上最快的剑……果然不假。
既非沉重,也非轻盈得失了手感,长剑划过空气,感觉不到丝毫阻碍。
低头仔细瞧去,才发现这剑与普通长剑的剑形有些不同,细微之处差别更大,方明白露清饮那一百七十七张纸的功夫不是虚言。
露清饮见他惊异,提醒他:“这剑虽然快,但也有致命缺陷,便是不够坚硬。若与人硬碰硬,折了也是正常。”
她又说:“我可没有闲心再锻造一次。”这话说得颇有些置气的感觉,让人辨不清虚实。
今时不同往日,千年前的她精力充沛,此时的她却连凤凰城都不敢出,差距之大可见一斑。
祁薄阳也知她情况,郑重点了头,在他看来,这剑虽然好,但……还是背后的意义更为重要。
旁边有一副极普通的剑鞘,他收剑回鞘,将剑挂在了腰间。
他低头抚过剑鞘的时候,神色沉凝,宽袍墨发,气质萧然,沉醉瞧着不由失了会神。
只是他旋即便反应过来,转开了视线。
他们此行本就为了景风剑,既然剑已到手,也没有什么好再多说的。
露清饮身体不好,之前说了那么多话,面色白得厉害,虽强自克制,但呼吸已经有些急促。
沉醉与祁薄阳见此情况,极有默契地告辞离开。
凤凰城中情致与它处不同,左右无事,也不妨在城内多住几日,四处看看。
自方才被露清饮揭破心思,沉醉便有些不自在。
倒也不是什么恼羞成怒,只是他向来对祁薄阳忽冷忽热,若即若离,八分真心看着便成了三分。
这一朝说破,此后相处难免有些尴尬。
住在客店的时候,沉醉若是心中烦乱,便去看婆罗花的情况。
自焚城之后,婆罗花的长势愈加迅速,当初那拇指大小的花苞,已成了婴儿拳头大小。
与传说中的大小,差不离了。
婆罗花……他日日关注,其中异处,哪有不知的道理。
祁薄阳他想要,可长生他也绝不会放手。
正如他幼时所说“若是不能遂我之志,倒不如长醉不醒”,就算到了现在的境地,他也不曾有过悔意。
人死全空,那些爱恨情仇要来做什么。若是侥幸成了,什么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