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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醉再见着他的时候,是在一个山洞里。
对方面色苍白,无一丝血色,脸上却没有多少忧愁,平静地盯着燃着的篝火,旁边靠着他的少年,眉头紧蹙,额上的那一道褶子极深。
这么些日子来的奔波,沈醉不可避免地有些面容憔悴,踏进去的时候出了响动,对方将那少年挡在身后,如只护犊的困兽。
“是我。”沈醉极难得地只说了两个字。
祁楚惊疑地借着低弱的火光仔细打量他的脸:“沈醉?”
他二人多年未见,面目早已有了变化,至少沈醉就未料到,当年那个说话羞涩的青年,会成了眼前这副苍白瘦弱的模样。但他二人熟悉非常,若是细心瞧来,还是能瞧出些端倪。
沈醉只点了点头,未作言语,快步走至他身前,低身察看他的伤势。
这一看,直看得他心惊肉跳:“你……”
祁楚本无血色的面容被火光映得泛着些红光,看着好了许多:“我知道”,他拉过身旁的少年,与沈醉道,“这是我儿子祁薄阳,来,见过你沈哥哥。”
沈醉一时哭笑不得:“叫沈叔叔吧,否则听着也别扭。”
那少年乖乖巧巧地低头唤了声,沈醉伸手扣住他的下巴,打量着他的那张脸:“倒是好模样。”
少年羞愤不已,一双眸子尽是不甘地盯着他。祁楚在旁笑看着他二人,对沈醉举动根本不以为意。
祁薄阳的确长得极好,虽然年纪还不大,但也能瞧出将来必定是个风流模样,只是眉间那一道褶皱,看着颇有些苦大仇深的味道。
“呵。”沈醉笑着在他身上摸了个遍,神色却从原本的漫不经心变成了凝重。
“难怪,难怪,”他停了口,首次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良久才道,“如此根骨,前所未闻。若有良师教导,二十年之后,他一身武功,当能在大荒排上前十,难怪祚山如此追着你们。”
听了这种惊人之言,祁楚只是轻松一笑:“你只说在大荒能排上前十,海外你可未算上,莫与我说他能胜过你。”
沈醉自信一笑:“这天下间,谁能胜我?”
“你是天下第一,自然没人能胜你,”祁楚竟也丝毫不觉得他狂傲。
祁薄阳原本还对沈醉有些不满,听了这话却是惊异地看向他。
祁楚看了他一眼,却对沈醉道:“等我死了,你便为他找个好师父吧。”
沈醉轻声笑说:“你倒是知道不能让他拜入我门下。”
祁楚看着洞外无尽茫茫,回眸说道:“蓬莱岛千好万好,只一桩不好便已够了。我知就算我不说那话,你也不会把薄阳收归门下的。”
第二章:故人驾鹤去
初听得祁楚说出那句“等我死了”,少年脸色一下煞白,怔怔望着祁楚,眼泪“哗”地便落了下来。
看他这模样,祁楚不觉叹了口气,伸手敲了一下的头顶:“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许哭不许哭,怎么还是这副样子!”
他身体外表看着只是瘦弱了些,但内里早已是油尽灯枯,只凭着一股意念强撑,待得沈醉到来,爱子得以托付,便再也撑不下去了,故而刚才的那一敲,实则完全不痛不痒。
少年哭着抱紧祁楚的肩:“爹,不要扔下我。”
他声音哽咽,泣不成声,沈醉看在眼中,不觉心有戚戚然。
生死之事,便如他师父那等惊才绝艳之人,也不得幸免,遑论祁楚武功心智皆算不得顶好。
祁楚摸着少年的背,柔声安抚:“乖,沈叔叔很好,你跟着他很好。”
他转头看向坐在身旁的沈醉,眼帘微垂,一瞬间似有千言万语,最终不过道了句:“沈醉……”
却再未说下去,只略带羞涩地笑了一笑,阖了眼再无生息。
耳畔少年放声大哭,沈醉心中酸涩难言,蓦然惊醒,当年那个腼腆的青年竟已不在了。
他看着悲痛莫名的少年,本想拍拍他的背,却举起了手又放了下去。
这些感情于他太过陌生,一时间竟然不知如何安慰。
只是眼看着少年越哭越厉害,他终于忍不住了:“人死不能复生,你哭得再伤心他也回不来了。”
看沈醉之前表现,与祁楚交情甚笃的样子,但此时却对对方的逝世没有表现出多少伤感,难免显得有些薄凉,只是少年哭得正伤心,连他的话都没听进耳中,根本未发觉这点异常。
见少年对他的话置若罔闻,沈醉想了想,道:“祁楚虽然并无什么外伤,但却陨于心力耗尽,换言之,便是死于非命。你为祁家唯一后人,可想过为他报仇?”
祁薄阳闻言,豁然转头:“姚绿笙!”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哪有刚才那副柔弱少年模样,杀气腾腾,眸中似带了些血色。姚绿笙,便是祚山明月峰峰主的名字,也就是这个人,看上了少年的资质,追了他们一路。
沈醉一愣,随即伸出一根手指,在他面前摇了一摇:“不,我们要把目标放得再高一点。”
“再高一点?”祁薄阳愕然。
祁楚本身武功并不太好,对于大荒的高手虽然有些了解,但也不会与他说什么。在他看来,便是姚绿笙,就已经是个极难对付的对手了,怎会去想什么比姚绿笙再高一点的目标。
沈醉对少年循循善诱:“姚绿笙虽然要收你入祚山,但他根本不可能收你为徒。你的资质百年难见,太过耀眼,他根本保不住你,所以,他的目的是将你献给祚山山主醒挽真,以换取可得的利益。”
祁薄阳从未想过这么多,乍听到对方这么说来,只觉得甚有可能,不过:“醒挽真?”
沈醉点点头:“祚山山主醒挽真,功力高深,却一直没有找到一个可传衣钵的弟子,他与太虚道的叶抱玄,并称世上两大绝顶高手。你若想为你父亲报仇,就去杀了醒挽真吧。”
这个目标虽然看似难于登天,但祁薄阳本就对这种高手没有什么概念,听了他这一番话,想到的却是其他问题:“若他们是世上两大绝顶高手,那你这个天下第一又在哪里?”先前祁楚与沈醉说笑时所说的这句话,他一直都记得。直觉感来,那时他们两个都没有说笑。
沈醉抿嘴谦虚地笑了一下,道:“我一贯比较低调。”
一瞬间,祁薄阳就产生了面前这人真不靠谱的想法。
“咳,”见他怀疑神色,沈醉敛了笑容,正色言道,“其实是因为他们俩的名字,难道你不觉得醒挽真、叶抱玄,挽真抱玄很搭?我一个单名放进去,看着多突兀。”
祁薄阳真不知道该不该信他的话。
沈醉重重拍着他的肩,对他说:“你要记得,你爹他已经死了,活不过来了。你现在要做的,一是把他埋了,二是练好武功,找醒挽真报仇。”
抱着如此“远大理想”的少年,抹掉眼泪,坚定地点了点头。
沈醉心里呼出一口气,觉得等祁薄阳武功高到醒挽真那个程度的时候,就应该知道了这世上有许多人,不是你想杀就能杀的。
譬如醒挽真、叶抱玄,又或者……他?至少他蓬莱岛,还从来没人死于非命过。
比起前些日子,这几日的天气好上许多,没有落雪,抬眼望去,便见天空一碧如洗,辽阔深远。
那一个小小的坟头,在这浩瀚天际下,十分不显眼,孤孤单单地,着实有些可怜意味。
少年跪在刚立的新坟前,再没有流泪,脸上神色坚毅,比之初见之时那个满脸愁色的少年,简直判若两人。
沈醉在他身后道:“若你父亲泉下有知,定然也为有你这么一个儿子而欣慰。”
这话是劝慰时的官方用语,虽然沈醉这么说了,但祁薄阳早已习惯了他的作风,知道他大部分的话都是听不得的。
即便没有人接话,沈醉也丝毫不减兴致,一个人在那边继续说话:“我会带你去太虚道,我蓬莱岛与其有些交情,看在蓬莱岛的面上,说不得能让叶抱玄代师收徒。等过个二三十年,你把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