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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歌舞不断,很是热闹;也有暗地里较劲的夫人不着痕迹地炫耀带来的奇珍异宝,或是心照不宣地谈论艳闻轶事,莺声燕语中暗流汹涌。
宴会在宾主尽欢的气氛中圆满结束,丞相夫人自是得意满满,躬身扶送王后上车时都是笑容满面胭脂欲醉,一直到看不见王后马车了才回转身一一送别其他的夫人。
疏影端坐马车之中,细细整理着今日听到的消息。夫人们虽然多对朝堂之事一知半解,却也有那种贤内助猜出了丈夫的意思,在宴席中婉转地告知她,想要她告诉燕王,一表忠心。
北蛮要与北珣会盟,两国结盟,共图朝泉——这件事,朝臣们大多十分赞成。那些个面上不赞成的,不过故意做做姿态,希望燕王能听取自己的建议,从而给予自己跟随会盟商谈的资格,立功荣耀。几个家族富裕的夫人甚至泄露,夫家已准备贡献财富为南征立功。
总而言之,连不问朝政的夫人们都觉得,北珣已成为北疆一雄,内治安然军威浩荡,南征的好处大大超过“劳民伤财”这个理由。
北陵琇要她听的,大概就是这些。她需要朝臣的支持,然后找出那些矜持作态的,听一听他们究竟有什么好建议,顺势看看有没有谁借此事结党营私准备拖后腿……
疏影缓缓握起五指。
怪不得温先生要离开。在上下一心对朝泉虎视眈眈的朝堂之中,他若敢反对一句,即使北陵琇一笑置之,那些希望通过南征立功的朝臣也不会放过他;而他若是不反对,只是不作为,也会有人把“身在北珣心在朝泉”的罪名扣在他头上。
而她今日宴会上听到的事情告不告诉北陵琇,都会有人报告给她。这次的宴会,北陵琇要看的不仅是朝臣意见,还有她是不是站在温先生那边。
就这么想着想着,马车停住,车帘被掀开,侍女惊讶而克制的施礼问候声响起,疏影抬眼,车门外的北陵琇朝服未换冠冕未脱,径直向她伸出手,满眼温柔几乎要溢出来,羞红了周围侍女的脸颊。
如果不是被她揽入怀中时耳边那一声极低的“听到什么了?”,这种感动世间女子的宠爱戏码,大概会更有说服力一点。
案桌上的妆镜中映出一双人影,挥退了侍女的北陵琇正细心地替疏影取下面纱,拆簪卸环,梳开发辫,低声哼着温柔的曲子,惬意又满足的样子。
别人的报告和疏影亲自告诉她的话,即使内容一样,也是两种意味。
疏影开口,声音不高,一字一句却都让北陵琇露出更大的笑容。当疏影给她摘下冠冕细细梳发去妆时,她笑得更加心满意足。
“你放心,”北陵琇将疏影揽进怀里,锦被拉上来盖住两人,“等得了朝泉,我带你去看那边的莲花满湖,我会把那里变成最好的牧场。”
“能赢?”
“当然。”北陵琇笑了声,将她揽得更近,“我北珣现今兵强马壮,再与北蛮结盟,要取朝泉,再不是镜花水月。”
“不怕北蛮背后插刀?”
“哼,插刀的好处比起南征,可是小多了。”
“不怕两败俱伤?”
“以前或许怕,但现在北珣伤得起。真到了那步,休养生息也比朝泉快,三五年再开战,自然就能赢了。”
君王口中淡淡一字“伤”,却有可能就是尸横遍野,村毁镇没。而易水楼,很可能也会成为这“伤”中微不足道的一点血痕而已。
况且,北陵琇的设想,是没有温先生在的朝泉。
疏影并不了解朝泉有多大能耐,也不知那里是不是帝王昏庸民不聊生如当年的西博一般,但她明白,能让温先生冒生死之险也要回去保护的地方,定然不简单。而有温先生在的朝泉,便更不会像北陵琇说的那般容易取下。
北陵琇,还有北珣朝堂的眼睛,也许已如温先生所言,被朝泉的富庶和铁骑的军威迷住了。
疏影闭上眼睛,不再开口。
翌日,女官长听到了燕王与王后的争执。
寥寥几句,却让她吓得不敢抬头。
我的王后,如今竟也心慈手软了?开疆拓土是我北珣壮举,你不求上天庇佑我军将士,倒替敌人求情?
你明知我,还故意说这些?
是,我知,说到底你不过就是为了你的……哼,你心里那地方就是天宫!你还想着有朝一日要回去!
燕王拂袖而出,吩咐关了寝殿的门,对女官长道:“王后有恙,静养。”
没有吩咐请御医,也没有吩咐炖煮汤药,只丢下这么一句,便再不入王后寝殿。
比鸿雁还要恩爱的燕王与王后,冷战了。
女官长是何等乖觉的人,自是知道哪些话可以传出去,哪些话不可以。所以她很快忘记了听到王与王后吵架的事情,亲自担下照顾“静养”王后的任务,每日定时向王禀告王后情况,更编了一套说辞,将宫里上下的嘴都堵得严实。
让女官长欣慰的是,王后还是如以往那般丝毫没有为难她。不吵不闹,也没有施展法术对她做什么;而王每日里只是听她回报,也不在此事上多加置喙。
服侍王后睡下,然后自己倒在外间小榻上的女官长再次感谢苍天,没有让她碰上难相处的主子。
女官长的呼吸渐渐平静绵长,床上的疏影睁开了眼睛。
北陵琇很清楚,若是派暗卫来监视她,她会逃得毫不犹豫。所以只有这个曾经在殷娘子手下吃过亏的女官长,才能让她不那么抗拒,也不会给她找麻烦逃走。
她的确不会现在逃。必须弄清楚,北陵琇这一次借题发挥,到底是为了试探出温先生托付给她的东西,还是真正的被南征迷了眼睛。
推窗而出,避开寝殿外暗卫的耳目,窜进书房。案上的折子还很多,被北陵琇拉来当膝枕时便知道,她喜欢把折子分门别类地摆好,例如,南征的那些,会专门放在笔架旁。
桌案边还放着几只木匣,其中一只上面雕刻着北蛮的吉祥花纹。打开来,里面是一卷帛书。
盖着君王金印的帛书。
北蛮八月兵犯朝泉易州,却被朝泉在独夜江打败,此事北疆皆知。而帛书上写的,却是只能君王知晓的秘密。
北蛮活捉了朝泉大将,此将乃朝泉皇族血脉,劝降则为勇将;纵使不降,亦是上好人质。即使朝泉不愿用财帛来赎他,杀了也能给朝泉留下个不顾血脉的坏名声。现在此事仍未公开,北蛮的意思,是结盟之后再用此将,到时两国兵力军威齐备,更有人质在手,南征必成。
而北陵琇的回信,是落在帛书末尾的一笔朱砂。
回不了头了。
疏影将帛书和折子整理成原本模样,悄然回到寝殿之中。
会盟是在腊月,还有月余时间把温先生托付给她的东西送还,或者带出来。
托付给疏影的东西,是一卷北疆边防图,若是疏影将它送回温临江手中,便无异于对抗北疆铁蹄的铜墙铁壁;若是温临江身死,他自是已寻了可托付之人来接应,而那人,泰半便是朝泉的边关良将。
温临江的计策,重在攻心。疏影若是不能带出此图,直接毁掉,便是给北陵琇心底种上一根刺——朝泉总有对付北珣铁骑的办法,而这个办法你永远不会知道。
这个计策要完全失败,只有一种可能——易水楼没保住温临江,梵铃没能逃脱,疏影没能带出边防图,疏影没能毁掉图,图落在北陵琇手中。
这世上,还没有人能同时做到这么多。
光是要从易水楼手上夺下温临江夫妻的性命,便要付出很大代价。而疏影很清楚,楼主没有传回任何消息,便是说明这趟任务已成。而她的任务,也要开始了。
“陛下,王后不见了!”
接过字条,内容与上回一般,字迹亦是坚定。可是这回,北陵琇却没有等待的耐性了。
露出个淡淡笑容安抚战战兢兢的女官长,不疾不徐行至书房,北陵琇才握紧了拳头。
“暗卫!”
“在。”
“都布置好了?”
“是。”
“别闹大了,抓回来,直接见我。”
“遵命。”
被套马索绊倒时疏影纵身而起,落地之前已经回了暗卫一箭,落地的一瞬间刀光闪过,地面上的渔网被削得七零八落。
动用了两队暗卫来擒她,很好。
她的暗卫训练得很不错,进退有序攻守合宜,渔网陷阱一样样地来,花样比易水楼有过之而无不及。而且一口一个“王后恕罪”,明明被砍了腿脚还咬牙往前冲……北陵琇太了解她。
所以,栽在迷药和双重陷阱里时,疏影也没甚么不服气。
被捆成粽子扛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