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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魂魄的存在依赖于肉身和精神的力量,为了恢复吾完全的功体和意识,他所有的力量都须融入吾的元神,不能与吾并存于世。作为朱闻苍日的意识,与吾神思相连;亦是一个游离独存非我所能控,连吾也无法主动放出他。而如果现下硬要将他抽离出来,他魂魄微弱,不足以形成实体身躯依附,是极快会消亡的……”说到这里,银鍠朱武略微抬头,“换句话,朱闻苍日是囚于吾躯之内,吾都感知不到,但确实关在牢笼中的,不得不沉睡长眠的另一个灵魂……”
“他……再没有出现的可能了么?”
银鍠朱武低下眸,看到的就是箫中剑那动作细微,却攥紧了的指骨。
没有一点血色。
尽管语调还是那么波澜不惊。
“吾不知道……他的产生,本就是吾的预料之外,怎么能让他再出来,吾也不清楚……但是箫中剑,有一个办法,汝可一试……”
“何法?”
金眸的魔王低头笑着,拿起身边的斩风月轻轻放在武痴传人骨节修长如竹的手中。
缓缓地推合了寒凉如冰的指节。
是了,多久,都捂不热。
区区肉身,纵然是炙热地狱来的魔,也无法消融一整座傲峰的坚冰。
却为什么,还是会觉得,这千里皑雪,才是自己生命中唯一的温暖。
明明,滚烫的血泪两行,都还冻结在脸颊。
阖上金色的眼,银鍠朱武笑得愈发分明,笑容牵动侧脸,蜿蜒而下的殷色红痕,华丽的凄凉。
“杀了吾。”他攥着他的手轻轻地说。
哐嘡一声。
他知道他的刀已经不在箫中剑的手中。
银鍠朱武睁开眼,直视箫中剑的眼,阳光之下,刀斧削凿般的轮廓阴影分明,又模糊不清。
“圣魔元胎无法自杀,但是汝可以取吾性命……银鍠朱武活着,也许朱闻苍日便注定与死无异,即便他能现世,只要作为吾存在的可能还在,魔界也不会允他安稳;而吾的元神若死了,脱离出来朱闻苍日反而可能有永远自由的契机……箫中剑,汝要不要一搏……”
“你……”箫中剑想要抽回自己的手,银鍠朱武却紧紧握着不肯放。
“所有的得到,都须付出代价。有些人的生死,有时只是另一些人死生的契机。有终结,才有开端,箫中剑,你一次次挽救又失败,便是因为不够狠绝,始终学不会彻底斩断一切……难道,”说到这里,他停顿下来轻声一笑,“不就是因为这个,才有了吾银鍠朱武的再度临世?而现在,一切皆可了结,汝只需轻轻一下……从这里便可。”他的右手,还抓着箫中剑的指尖,带着它们轻轻拂过自己颈侧的动脉。
甫触到那里的皮肤,一股寒气如芒炸裂四射,箫中剑以瞬间爆发的力量收回了手,皱着眉,垂眼不再看他,只剩周身笼罩在严霜之下。
“哈哈,该说你天真么……即便汝不杀吾,若是依其他方法朱闻苍日的魂魄得以复苏,占据这具身体,可以想见的,世间也一样再无银鍠朱武……动手不动手,见血不见血,也不过殊途同归而已……箫中剑,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用银鍠朱武,去换朱闻苍日……”
魔君牵动侧脸上艳丽血痕的笑弧愈发深邃,半是嘲讽半是哀悯。
“不,这不是吾想要的……”
箫中剑抬起头看向他,一瞬神色复杂,继而归于平静。
他说:“不。”
淡淡的语气,却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这个人的眼睛是翡翠的绿,静水深流却又始终清澈见底,不容一丝污垢,最慎重又最质朴的真诚,哪怕沉默到只有简单的一个字。
而对于银鍠朱武,千言万语抑或千年万年,也不过在这一个字中。
银鍠朱武自己都不知道,方才是不是在一场豪赌。
他其实从未真去想过,万一箫中剑真的拿起了剑,他又当如何。
可是没有万一。
箫中剑不是一个轻易许诺或断言的人。他说出口的,皆是誓言,哪怕只是一个字,也比这千万年来,他听到的效忠和承诺都要坚实可信。
箫中剑说不会拿他银鍠朱武,去换回朱闻苍日,即便,有这样的可能,有这样的机会,在他亲手的选择之下。
那是不是意味着,他之于箫中剑……
银鍠朱武在激动中伸出手,却抓了个空。
身姿俊逸的武痴传人落在数尺之外,平静优美如秋叶随风轻下。
对着他说:“明日,吾便离开。”
“还是要走么?”
“为何要留下?”
箫中剑看向他的目光坦澈无惧,银鍠朱武却一瞬间发现,那双眼太过透彻,如暮秋高高的苍穹,空明到一眼望尽,如此澄净如洗,不过是萧索肃杀的另一种形态。
那句“为我”,终究是说不出来。
如果是朱闻苍日,他会跟着箫中剑走。
如果是银鍠朱武,箫中剑则没有留下的理由。
本来,便是如此罢了。
是的,他其实明白,就算箫中剑不选择牺牲他去换回朱闻苍日,那可能有千万个他不知的理由,却都不足以让他留下,留在自己身边。
相反,也许此刻,留在此地,见到他,于箫中剑都是一种折磨。
他的存在本身,他银鍠朱武的一切甚至一口鲜活的气息,都提醒着箫中剑,他所放弃的,机会和可能。
这个“不”字,亲手绝断了朱闻苍日复现的机会,以另一种方式,又杀了朱闻苍日一遍。
这个抉择于箫中剑,何其残忍。
银鍠朱武看着房间的另一端,沉默不语驻剑而立的箫中剑。
他从下午就维持那个姿势,看着窗外,却不知道在看什么。
面上看不出表情。
他不禁感叹,这人百年生涯里,运气竟是那么不好,总在不断受伤,一次次血肉翻飞,锐利的剑锋穿过骨头的缝隙。
而最痛的,永远是皮肉之下,看不出的创口。
他让他心疼。
可是……
不同的魂魄,不同的人格,哪怕同一个的躯体,其实也是不同的存在。
当一个魂魄掌控着身体,另一个却必须沉睡,无知无觉,也许永远没有机会再醒来。
魂魄承接的时候,可以共享一切体感和记忆,却始终是不同的人。两个灵魂可以拥有一个身体,却不可以在同一个时间里存在,体会到爱和被爱。
如果有了朱闻苍日,银鍠朱武就必须消失。而属于朱闻苍日的一切,其实都与他无关……就算哪天醒来,再美好,再刻骨,那不是他的经历,不是他的爱恨,只是一场庄周终究非蝶的幻梦。
而现在,虽然求之不得,虽然也许只能就此远离,甚至再不能见到箫中剑。
起码,那是属于他自己的爱情,缠绵又折磨,却还是要紧紧护在怀里。
爱一个人的感觉;一点一滴;分分秒秒。
他自己的心跳,真实的脉动。
银鍠朱武会悲悯箫中剑的选择,却也还是不免为此庆幸和欣喜。
也许,这是身为一个魔,不可避免的自私。
根植于血液,多情到无情的私心。
他此刻只是想,只要他们都活着,只要他还能爱他,就好。
只要能这样,静静地,静静地立着。
相顾无言。
微弱的月光,透过窗楹,流泻在箫中剑的发间。
风从红纱间穿堂而入,轻轻吹起那比水波还柔软的银丝,吹不动他的衣角。
有纤长的发丝,拂过他挺立的鼻梁。
快入秋了……夏日甜腻的晚香在退却,空气里弥漫着树叶最后的水润味道。
箫中剑眯上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秋天,有时候,反而会让人产生出一种春天的错觉。
这是真的。
而春天……啊,那个春风一样的人……
可是秋天终究是秋天,而再美好的春天,也都会变成秋天。
秋瑟,萧索。
似乎他的宿命注定如此。
如果那天回到荒城……又会如何呢?
已经没有如何了……
而如今的局面,再让他做一次选择,也一样不会改变。
只要他还是他,他就没法,拿一个生命,去换另一个。
他做不到。
永远都做不到。
朱闻,你会怪吾么?
不,汝不会。
汝从来就不曾怪过吾。
哪怕吾一次次误人误己……
吾说过汝任性。
可吾这一次次逃避,一次次犹疑,一次次软弱,一次次自欺欺人无法挽回的挽回,难道,不是吾的性格使然,不是吾的随心而为,不是吾,包着压抑外皮的任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