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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幺对头头是道精明干练的赵偲十分钦佩,思及跟赵偲有肉吃,便默应了下来,从此后对这两样菜总是格外留心些。
想她自小在棺材边长大,没什么机会见识这般明眸善睐皓齿内鲜,见她喜怒嗔乐瞬息万变,真真觉得新鲜好看,不免艳羡。加之二人年纪相仿,志同道合,此后自然较旁人更亲近些。
又一日,赵偲得空,就要见识陆家密制的胭脂水粉——陆幺住进那院子十年,从来无趣,姑婆死后剩她一人愈发冷清,至此总算迎着头一个活客——见着了还不够,还搬了张椅子坐在院中树下,百无禁忌,非试用不可。陆幺无法,只得拿出一套新笔,以温水润开,又取了自己的贴身妆刀,转身来至院中——宫院深几许,晚树叶成荫,山墙葱茏,鸟语寂寂。墙角一遛堆得都是积年来因破损变形遭弃的棺木,尚未刷漆,风吹雨淋,如今竟隐隐从棺口冒出些素花浅碧,摇曳娉婷,倒也赏心悦目。
赵偲背依繁花,双目微阖靠在椅中,手里那把纱制团扇且拍且摇,眯缝了一只眼看看陆幺手中的妆刀,悠悠道:“留神,花了我的脸,可是要赔的。”
陆幺应了声:放心。
陆幺在这件事上从来非常自信。直到遇上赵偲——
她看她眉如烟,鬟若云,深翠浅黛婉约天然,空悬着手中刀,究竟该落在哪里?如何取舍?
愣了半天,方才畏手畏脚为她修了眉峰髻角,并习惯性轻吹了口气将碎屑拂去。那人羽睫微颤,抿唇忍笑。
陆幺轻嗔:别动。
赵偲“呸”了声——痒还不让动?我又不是死人——嘴里这么说,最终还是忍住了笑,照陆幺的意思,面无表情一动不动挺在那里。
而后该打底、妆绘,而那人肤白似雪,桃晕微生,越发无从下手。硬着头皮一一做了,再看面无表情一动不动的赵偲,越看越怵。
忍不住停了手,轻轻推了推她。
那人不动,又推,还是不动。陆幺起身就走,赵偲一把拉住:“哎,还真恼了?”攥着陆幺的手不放,见陆幺指间还拈着张杏花红纸,笑嘻嘻就近衔到口中抿了,翻身拿过扒镜自己端详一阵,笑:“恩,终究差点意思。。。。。。我不满意!”
又从桌子上取过那柄精致妆刀,在陆幺面前晃了晃,收入袖中:“你以后要多多用功!不然就不还你了。”
陆幺看着宫妆严整、嬉皮笑脸的赵偲,却是怎么看怎么怪——只觉这些年来,经自己手妆绘过的任何一个死人,都要比此时的赵偲要来得生动自然。
叹了一回,拿过湿帕子为她卸妆,卸到一半时,对比明显,陆幺愈发沮丧。纯技术性地自问了句:浮生谓何?
赵偲想也不想接了话茬:“为良辰美景,为赏心乐事。。。”玩笑着,学戏子的样儿将柔荑十指比作并蒂莲一双:“为有一天,卿在南街,妾在北街,朝夕得相见。”
(三)
那年秋天,京城内接连发生几桩大事。
先是七日之内,朝中数位大员遇刺横死。廷尉府战战兢兢呈上述表,只写明白了两件事:其一,皆是一刀毙命,切口均匀平整,应系一人所为;其二,遇刺诸人皆与北黄道节度使裴涛过从甚密。
一时满城风雨议论纷纷。
陆幺不免替人发愁:若京中有人要为难节度使,你们岂不大大为难?
赵偲依旧好吃好睡:都说了,这世间事,大体都是由小见大,由内而外——管他外面闹得如何,我只知道昨日太后邀我家主子至里面的清波亭用午膳,席间嘘寒问暖圣慈绵迭,我家主子并不大为难。
赵偲点点她:好也罢歹也罢,做一行就要爱一行,和尚撞钟,渔夫撒网,皇上发愁,丫鬟受罪——自古天经地义,穷操心也是没用的。
至八月十五始,北黄道上,夏官驻地诸营、节度使所辖诸营分别警醒;八月十七,千里之外苍涵关下,岑旭老将军收到瞳王信函,看后沉吟长叹,振作精神连夜升台点将,加固各处关防不提。
一时,又是莫名其妙簇响弦绷。
种种异动,很快有了答案——庆宗驾崩。
这位陛下的薨逝,倒是与之前的京城血案完全没有关系。庆宗自小孱弱,卧床不起也有十来年光景了,如今一口气不来,上下远近一干人等,喜怨哀愁姑且不论,倒都先松了口气去。
话说,龙归碧霄,山河缟素,自禁中辐至四海,正五品以上俱当入京送旧主、迎新君。而此时又有懿旨,大意是:各藩亲王俱是叔辈。实在不好劳驾,请诸位叔叔安坐藩中,遣使入京即可。
中原及南边的亲戚倒还好说话,却惹着了西北的三位叔叔,联名出了一纸悼文,对这位持政十数年的皇嫂大加诟笞,置疑即将继位的六侄儿并非自家骨血,而先皇薨逝俨然亦成悬案。
赵偲悄向陆幺道:你是宫里长大的,且看看六王爷与当年那位杨白花像不像?
陆幺紧眉,连连摆手:找死!噤声!
赵偲闻言大感欣慰:长进了,活泛了。
太后此一厢与诸位叔叔交恶,彼一厢却与北黄道裴涛大人温风化雨,九月初一在紫雉门前大摆排场,以郡王之礼迎接替父开路的裴家独子裴世元。
陆幺听当天那些去现场伺候的小太监们说,裴世元十足草包一个,最开始根本
1、碧玉刀 。。。
不敢下车,唯恐遭人暗算。。。。。。倒是他那西席先生名唤赵聃者颇具风仪,与前去迎接的几位宗伯应答谈笑,从容不迫。裴世元见眼前歌舞升平,也渐渐有了底气,大摇大摆下得车来,换骑入宫不提。
陆幺又听当天那些去熏风院的小宫女们说,午膳席间,未来的国舅爷对京城烤鸭赞不绝口,而太后对未来国舅亦是赞不绝口,真真一团亲善,连跟去的节度使亲卫们也被当场赏了三大海。
裴世元连连击掌道:“太后果然是再英明也不过,岑旭老儿如何能信?据传瞳王与之互通讯息早有默契!戍卫京师自然还得我裴家与北黄道夏官诸营通力合作。。。此番,唯表家父之诚矣!”说至此,又敬了陪席的赵先生:“早先若非先生力劝,怕是不能成行,如何能知太后之圣慈英断?倒真生分了!”
至此,一切貌似都已别开生面,眼见天下太平。
宴后,喝醉了的裴世元被安排在熏风院后殿午睡。赵聃领二十来个亲卫撤出安置,殿内留下四个亲卫贴身伺候,未免扰他清梦,偏殿原有之宫女太监亦退至外殿听候差遣。
申时初刻,裴世元脾胃不适,传了些克食进去,吃完继续睡。酉时初刻,赵先生又来看过一次——裴世元依旧酣睡不醒,只好退出继续等着。
此后不久,赵偲并几个同在熏风院伺候宫女太监换班回到掖庭,皆额外得了几样精致点心,赵偲依例提了食盒去小院找陆幺,两人边吃边聊,一切如常。过戌时三刻,忽来了位副管,喘吁吁要陆幺带上东西随他快走,说彤云殿死了个宫人,令尽快处理。陆幺不疑有它,拿上东西随之走了一段,才发现方向不对,抬眼看时,竟到了熏风院。
院外立着十数个禁军,见那副官出示腰牌方才提刀放行;再往里,见一纵宫人被围着跪在空地里,面如死灰瑟瑟发抖;陆幺脚下发沉,再往里,入正殿,展眼便见着一具尸体贴墙歪着,枕下一片血渍,正是那四高手之一;再往里,刚绕过那十六扇江雪初行黑檀大插屏,又两个仰面倒着,俱是刃入深喉,可见当时亦是一声未出;最终,挑开绸帘,进得内室,最后那位跪在门口软毯上,脑袋耷在胸前,室内灯火喧哗,可以清楚看见脑后两条大筋之间有一道致命伤口。
(四)
除了陆幺,这房里能喘气的还有三个——其一,是一位五十出头的清癯先生,修眉紧锁着立在床边,望着横死榻间的裴世元;其二,便是摄政二十余年的两朝太后,此刻的脸色比死人更差;其三,为大司徒孙淙孙大人,正一旁立侍,垂首静默。
引路副管退出内室,陆幺慌忙在孙淙身后跪下,深吸口气,亦垂首静默。
太后闭目喃喃道:“奸人作祟!奸人作祟!”
而赵聃依旧紧眉凝望裴世元,半晌,说了半句:“这二十余年,。。。。。。”便噎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