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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兽的故事
作者:青水茄
一、最初的最初
乌衣山是座被遗忘的山。
从什么时候开始被遗忘,又因为什么被遗忘,这些问题早已无人探究,也对,既然是被遗忘,又怎么会有人思考和它有关的问题呢?
这话很拗口,但却是十六思考了二十五年又三个月才总结出的答案。虽然没人问它也没人需要解答,它依然觉得这是件很深奥很值得去做的事。
也许是因为能做的事太少了吧。
这时是春天。
头顶的早梅落了一片花瓣在它头上,再过一天花香会淡,过两天会散,而再过五天,等花瓣枯萎,也该是燕子们回来的时候了。
因为这好几百年间,每年都是这样的。
每年十六都很期盼春天到来,虽然鸟儿们叽叽喳喳很是吵闹,甚至会在它头顶做窝,但有它们相陪,毕竟比孤零零地独自站在这里要好。
但它又很害怕春天。
天气回暖以后,身边的青草便疯长起来,眼前的草很快就会超过眼睛,甚至没过头顶,如此……便再看不见对面的人了。
十六是只神兽,确切地说,是个神兽的雕像。
它其实并不是孤零零独一个,乌衣山上这片开满不知名花朵的深草里,其实还有很多很多的石像,十六左右和对面,相隔不远的地方,都有同类。
只是不论石人还是石兽,既然是石头做的,便都不能说不能动,笔直地几百年站下来,不免都会生出些天地间只自己一个的孤单来。
十六就曾努力地想过,为什么自己会知道按人间的法子来算时日,若是不知过去多少岁月,是不是会更好过些。但想到最后它只能放弃,脑中那些零星的片段和十六这个名字一样,都是没头没尾的,碎片一样连不起来。
他只依稀记得,曾经有个人在一个很美的月夜自草间穿行走过,手抚石像,口中低低地数着“一、二、三……”到自己眼前的时候,他吐出的数字是十六。
很平常的数,但自那人口中说出,却似乎有了某种流动的魔力。他的声音很凉,带着某种金属样的冷,却比金铁柔和许多,倒像是凝固的月光。十六在他手指抚上自己头顶的一刻,灵识似乎骤然清晰了许多,原本只是能模糊地感受到雨雪风霜,但那一天,它却是切切实实地记住了“十六”这两个音,并且……看清了那人的眉眼。
他和自己对面看了几百年的石人,长得一模一样。
在那之后,鸟兽之外,十六再没在乌衣山上遇到过任何活物,那一夜好像一场混乱却又极清晰的梦,梦中人究竟是神是鬼,又或者只是一个幻影,十六到现在都不知道。
对面的石人也像自己一样不动不说,任凭头上从春花落到秋叶,好像只是一块没有意识的石头。
但无论它是不是那夜所遇,十六都喜欢看他。
他的眉眼实在太好看,纵然被风雨侵蚀了很多,依然可以看出刀刻一样的线条,那线条太流畅太固执,看久了竟有一种分外寂寞的味道。
十六看了这许多年,连带着自己都寂寞了许多。
它本以为会一直这么寂寞下去,但一阵风过吹落头顶梅瓣,花瓣经过鼻端,竟让它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然后,它的一条腿也可以动了。
再然后是整个身子。
小心翼翼活动着的小神兽忍不住对着明媚的春光眨了眨眼睛,不知道是不是它的错觉,它似乎看见对面石人一直拖到地上的袍子,好像……也被风吹动了一下。
二、不算初见的初见
十六这一辈子做过许多傻事,但日后想来,最傻的还是刚刚能动的时候。
它居然跌跌撞撞地向对面的石人跑了过去。
说是跑其实并不恰当,它本来也想好好走的,奈何站了千百年来头次活动,脚落在地上不免深深浅浅,前后不搭,只好连滚带爬地冲过去了。
不知为什么,它想摸摸石人的脸。
但站在石人面前的时候,它发现自己做不到。
纵然能跑能动,身体也还维持着石兽的样子,自己始终是四蹄着地的……没错,它没有手也不能直立,非但够不着石人的脸,也无法去用手触摸。
那一刻十六心中说不清是什么感觉,算不上失望,只是微微有些发怔。
它保持着两只前蹄搭上那人衣襟的动作,不上不下,动作好像一只正在撒娇的大狗,这样过了许久,它听到一声细微的轻笑。
笑声开始零零落落的,后来逐渐密集起来,声音也很响,吓跑了不少春来早归的鸟雀。十六转过头来揉揉眼睛,说:“我不是在做梦吧?”
一语出口,它又呆了。
它能说话了。
好像是有什么魔咒突然被解开,又像是哪个仙人兴之所至点化了整座山,那一天乌衣山上所有的石人石虎石马石猴子都活了,并且除了十六之外,都齐齐地围成一个半圆。
之所以除了十六……是因为它是那个被围观的对象。
察觉到自己的动作并不怎么好看,十六讪讪地把爪放下,又讪讪地往旁边挪了几步。那里有一丛格外茂盛的青草,如果自己能走得更熟练些,这会儿估计已经成功地藏在里面了。
直到四个蹄子都陷在泥里之前,它的想法还很乐观。
浅浅的一汪水洼在阳光的照射下如同闪烁的银子,却因为十六的踏入被搅得分外浑浊,石头做的小兽能看见几只瘦弱的蜻蜓惊恐地从眼前飞起,在视野中越来越小,而自己也越陷越深。
石头嘛,毕竟很沉很沉。
污泥没到下巴的时候,它忽然有些遗憾,头顶上的裂缝里还长着一株小草,开春本来是能活的,这下可惜了……这样想着,泥渐渐到了嘴边。
陈年淤泥的味道又腥又臭,并不好闻,所幸十六并没有被雕刻成张嘴的形象,这会儿也很习惯地闭着嘴。也因为这个,在它被抱出来的时候,可以清晰地发出一个惊讶的短音。
“臭死了,”趴在十六身边的石虎皱着鼻子,一脸忍受的表情,“如果是我,最多拎着耳朵把你丢出来……啊,我忘了你没有耳朵。”
十六摇摇光溜溜的脑袋,想起自己的耳朵早就被风雨侵蚀掉了。
是因为自己没有耳朵,所以那个人才把自己抱出来么?
身上的腥臭味即使在洗过三遍之后依然氤氲不去,它低头嗅嗅自己,也像石虎一样皱起了鼻子。
真的很臭啊……
可是那个人好像一点都不怕,两只很长很好看的手臂一伸就把自己抱了出来,衣袖长长的在风里飘来荡去,有那么一瞬还轻柔地拂在了自己的脸上。
他的衣角不沉也不厚重,竟是说不出的生动和飘逸。
“你是谁?”从泥潭里出来的十六把自己洗干净,又跌跌撞撞地跑到石人面前。
但回答它的只有鸟语虫鸣,面前的人竟似又化作了一块无知无觉的石头,一动不动,不发一言。
十六问了很多遍,最后累了,在他脚边趴了下来。
直到月亮一点点爬上来的时候,一个温温凉凉的嗓音才像月光一样缓缓流淌进耳朵,那个声音说:“……我是你的邻居。”
十六睁开了眼睛。
它不满意这个答案,却在听到他说话的一刻,再也不需要答案。
有着一双好看大眼睛的小神兽抬起头来,脸上满是纯粹的欢喜。
它说:“真的是你。”
三、初春的红色花朵
那一段时间,乌衣山上着实大大地热闹了一番。
虽然这些石头们一个个少说都有几百岁了,但如此能跑能跳能斗嘴还是头一遭,一时间兴奋过头也是正常的。只是那一年从暖和地方回来的鸟雀们不免感叹,纵使自己今年能生个十窝八窝,恐怕也吵不过它们了。
在每日从早到晚的聊天八卦花痴掐架中,十六渐渐和大家混得熟了。
它知道了很多以前不知道的事。
比如石像们虽然久经风霜损毁甚多,但依然可以看出它们的排布是有讲究的,人对人兽对兽站得很规矩,只除了了十六和它对面的石人。
比如两两相对的石像们当中被青草淹没的地方十分平整,间有碎石,依稀是条笔直的石道。石碑碎成粉末只剩碑座还背在身上的赑屃说这可能是个陵墓,却不知所葬何人。
再比如……这所有的石人中,哪一个最好看。
但不管它们怎么讨论,被评价为最好看的那一个始终都在沉默。
沉默到大家都以为,他根本没有醒来。
只有十六知道,他一直是清醒的。有时候它能看见他的一角衣袂微微飘拂,有时候又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