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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是会记得的;薛云永生永世,都是我唐毅鸣的妻。”
……
薛云的魂魄终于从沉重的躯壳中升腾了出来,轻盈地飘向远方,与阿香并肩行着,缓缓渡过了开满彼岸花的忘川。
——已是真正地结束了吗?
我静静地看着灵媒古镜中的薛云,发现他正欲过桥的步伐忽然停了下来,清幽的魂魄转过身,放大的瞳孔直直地瞪视着我身后的方向。镜中模糊地倒映出另一个人的影子,并非身处黄泉,而是紧紧地贴在我的身后,碎裂的皮肤拼凑出一双诡然的双眼,满是泥土的唇间缓缓吐出骇人的字句:
“薛云,师爷看你来了。”
☆、20·老油灯
讽刺般的话语落到我耳旁时,奈何桥边的薛云倏然僵直了。下一刻,我的脖颈被一双糊满血污的手扣住,生生拉离了灵媒古镜,原本缭绕在薛云躯壳边的瘴气也呼啸着涌来,将从我身上汲取的灵力尽数交还给了碎尸之态的白师爷。
敷着薄雾的镜中,不明所以的阿香已经走过了奈何桥,察觉到自己的主子没有跟上来,便纳闷地回头去看,却见薛云疯了一般朝我们冲来;她急急地也要去追,可还未过桥,便被身为阴帅的牛头马面拦了下来,只能凄然地看着薛云的魂魄歪斜地飘向我们,狠狠撞在灵媒古镜的边缘。
他再也没法触碰到我了;因为阴阳,已经被彻底阻断。
周身弥漫着泥土腥气的物事将我摔在地上,一双手臂软绵绵地抱住我的腰,咯咯地笑了起来。我听到耳边传来整齐的脚步声,抬起头去看时,满身泥土的吴钩老汉正提着手里的老油灯,带着若干幕客站在门边,很是悠然地瞥了灵媒古镜中癫狂的薛云一眼,走到我身边用那腰间的弯刀柄挑起下巴,端详着问道:“师爷,这个学生伢子怎么整?是在这里杀了,还是送他去与僵尸王爷做对黄泉鸳鸯?”
“怎么整……?”白师爷脸上的裂缝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闭合,很快恢复了昔日的美人模样,将目光从灵媒古镜上移开,柔软的手臂幽幽地在我身上摸索了一会儿,阴森的笑容中透着媚意,“不急杀,我自是有主意的。你们几个且去薛云的书房里,将那些宝贝搬运出去罢。”
吴钩老汉了然地看我一眼,笑骂着去了;幕客们听到要去搬运宝贝,也都欢喜地咿咿笑起来,尾随着吴钩老汉穿梭在王邸间,都对这里的格局熟稔得很。“白师爷。”我挣脱他的怀抱,发觉那与灵媒古镜融合的意念变得混沌起来,强烈的恨意从心头燃起,压抑着道,“我倒是小看了你。”
此时的白师爷早已没了在香魂坡流露出的恋慕神态,面上也没有任何被揭穿的心虚,浅笑着拍拍我的脸颊:“仙子年纪幼小,未免忒天真了些;这千余年的岁月,还不够我思索出一个对付你和薛云的法子么?”
失了通天仙者的能力,我再也看不到灵媒古镜中的景象,看不到焦躁愤怒的薛云,只能感受着它剧烈的震动,以及那从中弥漫出的绝望气息。看着眼前艳若鬼魅的白师爷,我终是明白了过来——我的灵媒之力既是从他身上汲取的,自然也就可以再次渡给他,而先前吴钩老汉去办的事,便是将那盏承载着他最后灵力的老油灯,作为引子诱导薛云体内的瘴气,使它们成为白师爷虔诚的爪牙,将我从仙者的云端推下了囚徒的深渊。
“你欺骗得倒是很像,若非我知晓你的为人,极有可能已被你骗了去。”想到不久前白师爷那些感人肺腑的告白,我苦笑了一下。他说得确乎半分不差;纵然我穿越了千年,却仍是懵懂的年轻人,而薛云虽然也同他一样长寿,大部分时间却是在空虚与等待中度过的,只有他,千年来一直在规划着。
想到这里,我忽地释然了。
反正最坏,也不过是和薛云化作世间万物中的一粒细尘,或是并肩游离在六道之中的魂灵。白师爷他拿不走我的甚么,也阻挠不了我与薛云最终的团聚。
“蠢伢子,师爷方才的确是欺骗;可现在,不一样了。”出乎意料的,白师爷竟这么说道。通身的裂纹与碎肉皆被灵力缝合之后,此时的他看起来分外艳丽动人,隐约透着邪佞的神色虽是还和方才别无二致,却隐隐多了一分复杂,就像不久前我对他说出告别的话语时,碎裂的他沉入地下时的表情。
“我舍不得杀你,也舍不得将你送去薛云那里与他团聚。”白师爷扬着一双柳眉,微微弯起的嘴角依稀像是在笑,似憧憬也似沉醉般对我说道,“曾经的我是不会爱人的,也不晓得爱人究竟是甚么滋味。毅鸣,你明知道师爷这恶人在扯谎,却仍在最后说了那话,说你姑且信我——点醒般入了心尖。行尸走肉似的空虚了千年,师爷也应是找个人来爱了。”
灵媒古镜的动静愈来愈大,想到薛云在另一边的恐慌,我的心猛然揪了起来。对于白师爷,我果真还是没有猜错一点;那便是他的寂寞与无常。或许在千年后再次得到扭转乾坤的灵媒之力,有了永生和财宝的他也想像薛云一样爱人,试试那甜与涩的滋味;而这个人,除了我也想不到其他人选,便就欣然决定下来,想给予今后漫长的日子一点乐趣,顺带折磨被困在镜中的薛云。
“……师爷,你爱不上学生的。”森森的寒凉始终笼罩在周身,眼前的师爷已沉溺在美好的幻想中无法自拔,使得我在惊异与焦虑的同时,不由得叹息道,“就算我留下来陪着你,你试着爱我了,却也终究不会如薛云这般铭肌镂骨;更有甚者,你或许只是爱了爱人的心情,却不会对学生本身垂怜半分。”
此时的我就像一个对帝王进谏的臣子,又似一个因得宠而惶恐的后妃,极力地劝说着,想以此来改变些甚么。不远处的灵媒古镜还在震颤,无声地传递出薛云的呐喊,白师爷施施然起身,并没有去在意我的言论,而是站在灵媒古镜前略有恶毒地说道:“薛云,这是师爷最后一次看你了,就算你将这面镜子撞穿也无济于事;我绝不会将他归还于你,而他也会很快忘却你的名姓,与我去那繁华的人间做一对世人艳羡的佳偶。”
……
灵媒古镜忽然安静了。
我抬起头,门外的幕客们已经欢喜地将金银财宝搬了出去,薛云最宝贝的箱子却被随意地遗弃在角落里,那件学生的制服轻飘飘地露出来,风一吹便化作了腐灰。“师爷,僵尸王爷的家当搬空了。”吴钩老汉抽着旱烟走进来,糊满黄泥的脸庞看不清表情,似是恭敬般问道,“那些不死不生的幕客……?”
“教它们走罢。”白师爷懒散地打了个呵欠,意味深长地道,“已经用不着那些废物了;把它们赶到日光下,化成血水堕入地狱了事。余下的那些财宝,便由我们两人来分。”
吴钩老汉笑着应了。
当他转过身去,似是要去执行命令般迈开脚步时,我看着他腰间的弯刀,忽然有了些不好的预感。
下一刻,我便看那老汉的身影如同迅猛的猎豹般蹿来,手中的弯刀快而狠毒地劈在了白师爷的眉心,明晃晃的刀刃上涂满的香灰扑簌簌地落到他的眼里,升腾出一股腥臭的青烟。这一切发生得太快,没有预料到背叛的白师爷瞬间盲了双眼,顶着一张流满鲜血的脸庞尖声道:“吴钩!你这是在做甚么!”
我神色一凛,也未来得及去思索吴钩老汉是恶是善,奔到角落里的神龛边抓起香炉里的灰,尽数倾倒在了白师爷的头顶。他失而复得的灵力应是还没有和这具才修复不久的身躯融合完全,吴钩老汉的动作已使我明白,隔断阴阳的香灰是现今唯一能够拯救的法宝,容不得我再去迟疑。
“……师爷,你用千年的时间去想对付僵尸王爷的法子,却是不知老汉也在数十年间想出了对付你这个阴桀老怪的法子。”吴钩老汉露出惋惜的神色,蹲在尖叫着翻滚的白师爷身边叹气,手中涂满香灰的弯刀已经划入了他的双眼。“没有防范便养了一匹白眼狼,是你的过错。”
还未被融合完全的灵力魂魄般从白师爷体内散出,我实在来不及去同情恶人,便慌忙地想要逮捕它们;可灵媒古镜却先我一步擒获,琥珀的镜面流转出些许光亮,便再没了声息。我站在它面前,已再无法窥到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