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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雨点断断续续地敲打在铁皮屋顶上。这个留着灰色平头、眼神冷漠的巴恩斯身体健壮,行事谨慎,一向独来独往。他凑到牧师耳边说:“我要你替我做点儿事,拉尔夫。”
“什么事?”
巴恩斯把脚向前伸,看着斯文森牧师亲手用胶合板钉成并仔细刷上一层薄薄亮光漆的祭坛。“有一个人侵犯了我们,控告我们。这个人是‘他们’中的一员。”
斯文森牧师知道巴恩斯说的“他们”是指一个不明确的联盟,成员包括联邦政府、州政府、媒体记者、非基督教徒、政党党员和一些知识分子——至于“我们”,则代表所有不属于上述群体的人,而且必须是白人。牧师并不像巴恩斯那样狂热,也没有他那种强健的体魄。这点几乎把他的灵魂吓出了窍——但他当然也相信,这些人传播的思想中确实存在几分真理。
“我们必须阻止他。”
“阻止谁?”
“一个纽约市的检察官。”
“哦,就是起诉安德鲁的那个人?”
“就是他。查尔斯·格雷迪。”
“你让我做什么?”斯文森牧师问,以为他要请他写信游说,或是做一次义正词严的布道。
“杀了他。”巴恩斯简洁地说。
“什么?”
“我要你去纽约,到那里杀了他。”
“哦,上帝啊。不,这我可做不到。”他努力让自己镇静下来,尽管双手早已颤抖得不听使唤,把杯中的咖啡泼出来不少,溅到了《赞美诗集》上。“首先,这样做有什么好处?这样根本帮不了安德鲁。更何况,他们都知道他是幕后指使人,这样做的话只会让情况更糟”
“和康斯塔布尔没有关系,他已经无关紧要了。这么做是为了更重要的事。我们必须向世人声明,你知道的,就像华盛顿那些混蛋老爱在记者会上说的那句话,我们要‘送个信’给他们。”
“算了吧,杰迪。我干不了,这实在太疯狂了。”
“不,我认为你行。”
“可是,我是个牧师。”
“你每个星期天都去打猎——换个角度看,这也是谋杀;而且你还去过越南,杀过人——如果你以前说的都是真的话。”
“那是三十年前的事了,”牧师绝望地嚷道,眼神却不敢接触面前这个人的目光,“我不想再杀人了。”
“我敢说,克莱拉·辛普森会希望你去。”此话一出,两人立即陷入沉默。过了好一会儿,巴恩斯又说:“软弱会害了你,拉尔夫。”
上帝,上帝,上帝
那是去年的事。维尼·辛普森做完日常农活回家时,不小心在教堂后面牧师亲手盖的运动场边,发现自己十三岁的女儿克莱拉正和牧师在做那档子事。他本来要冲出去报警,杰迪·巴恩斯却出面解决了这件事。斯文森牧师这时才想到,巴恩斯当时之所以管这件事,只是为了控制他。“求求你,看在”
“克莱拉写了一封信,刚好在我身上。我说过是我去年让她写的吗?无论如何她写了这封信,还非常仔细描述了你身体隐秘部位的特征——这些我是不愿意看的,不过我猜陪审团一定会很感兴趣。”
“你不能这么做。不、不”
“我不想和你吵架,拉尔夫。现在的情况是:如果你不同意,那么下个月你就准备到监牢里去和黑鬼做你和克莱拉做的事吧。怎么样?现在你的选择是什么?”
“该死。”
“那我把这句话当成‘愿意’喽。既然如此,我就把详细计划告诉你。”
巴恩斯给他一把手枪,一家旅馆的地址以及格雷迪办公室的位置,然后开车把他载到了纽约市。
几天前,斯文森牧师一来到纽约,便花了几天的时间展开调查和确认的工作。他在星期四下午走进州政府大楼,由于他那有点迷惑的表情和身上那件老旧的神职人员服装,他在州政府大楼里几乎畅通无阻,他四处乱逛,终于在一条无人的长廊中发现一个清洁工作间。他钻进工作间,一直躲到午夜,之后才潜入格雷迪的办公室,发现这位检察官会在今天晚上和家人一起到这所社区小学参加音乐演奏会,他的女儿是乐团里年纪最小的演出者之一。
现在,这位牧师不安地站在这所学校门前,随身携带着武器,全身的神经像猫一般绷紧,目不转睛地看车外的保镖和坐在后座的格雷迪检察官说话。他已计划好这次行动,要用消音手枪射杀格雷迪和他的保镖,然后随众人一起趴在地上,尖叫说有人开车经过突然拔枪射击了那辆车。在一片混乱中,他应该可以趁机逃走。
应该可以
现在,他很想做个祷告,但问题是,尽管格雷迪是魔鬼的帮凶,可要我们的天父帮他杀掉这个手无寸铁的白人基督徒,似乎是件很为难的事。于是,他决定默默背诵《圣经·启示录》里的章节。
我看见另一个天使从天上下来。他握有大权,他的光辉照耀着大地
斯文森牧师来回踱步,心想:不能再等下去了。紧张、太紧张了他只想尽快回到他的羊群身边,回到他的农场、他的教堂以及他广受欢迎的布道中。
还有,回去找克莱拉·辛普森。现在她快十五岁了,无论从哪一点来看,这都该是一场公平合理的游戏。
天使大声呼喊:“倒塌了!大巴比伦倒塌了!她成为魔鬼的窝,邪神的巢穴”
他想到格雷迪的家人。这位检察官的妻子并没做错任何事,尽管她嫁给一个罪人,但不能等同于罪人或那些替罪人工作的人。不,他必须放过格雷迪太大。
除非她看见他,发现是他开的枪。
至于巴恩斯告诉他的那个小女孩,克里西他不知道她多大,也不知道她长得什么样。
你所贪恋的各种美食都不见了,一切的荣华富贵消失了,再也找不回来了
就是现在了,他心想,就做吧,行动,行动、行动。
一个强壮的天使举起一块像磨盘那样大的石头,抛进海里。大城巴比伦也要这样被摔下去,永远不再出现
他心想,格雷迪,那块“报应之石”已经在我手里,一把瑞士手枪。至于信息的传递者,并不是来自天堂的天使,而是所有思想正确的美国人之中的一位代表。
他迈步上前。
那两名保镖仍在看别的地方。
他打开公文包,拿出一张兰德·麦克纳利书店出版的地图和那把手枪。他把武器藏在色彩鲜艳的地图中,小心翼翼地接近那辆高级轿车。格雷迪的保镖此时正站在人行道上,两个人都背对着他。其中一人弯下腰,替车内的检察官打开车门。
二十英尺
斯文森牧师心中暗暗对格雷迪说,愿上帝垂怜你
而此时,天使的磨盘突然砸在他身上。
“趴下!趴下!快、快、快、快!”
六个男女,上百个恶魔,抓住了斯文森牧师的胳膊,将他重重摔在人行道上。“别动别动别动别动!”
一个人抢去了他的枪,另一个人夺走了他的公文包,又一个人压住他的脖子,像用整座城市罪恶的重量将他压在人行道上。他的脸贴在水泥地上,腰部和肩窝顿时一阵剧痛。他的双手被手铐咔嗒一声铐住,身上所有的口袋都被翻了出来。
斯文森牧师被按在地上,看见格雷迪坐驾的后门打开了,出来的是三个警察,全都戴着头盔、穿着防弹背心。
“头低下去,头低下、低下”
我们天上的主基督啊
他看见有个男人的双脚向他走近。与周围那些动作凶恶粗鲁、说话令人厌恶的警员相比,这个人显得彬彬有礼。他以浓重的南方口音说:“先生,我们现在要把你翻过来,然后我会宣读你的权利。如果你听懂的话,请你让我知道。”
几个警察把他翻过来,然后从地上拖起。
牧师顿时大吃一惊。
说话的这个男人,正是他刚才认为在华盛顿广场跟踪过他的那个穿深色运动外套的男人。这个人身边还有一位戴眼镜的金发男人,看起来显然是这次跟踪行动的负责人。他们旁边还站着一个人,而他居然就是刚才来问他音乐会几点开始的那个黑人。
“先生,我是贝尔警探,我现在要宣读你的权利了。你准备好了吗?很好,我们开始吧。”
贝尔检查斯文森牧师公文包里的东西。
一个H&K手枪的备用弹匣;一本黄色的记事簿,上面潦草地写着一些看起来十分蹩脚的布道词;一本指导手册《如何用五十美元在纽约过一天》。公文包里还有一本破旧的基甸《圣经》,上面印有旅馆名和地址:艾得菲旅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