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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求见。苏公令家人引其到客厅等候。苏仁诧异,道:“这巫大人此来莫非是为刘北瑶之事?”苏公道:“何以见得?”苏仁道:“刘北瑶事发,许悫必定惊慌,其乃湖州官宦大户,多有关节,求情者、帮扶者不乏其人。”苏公叹道:“你之言甚是真切。正是古人所言:牵一发而动全身。”
苏公到得客厅,巫相钦上前相迎,二人拱手问候,宾主坐定,巫相钦道:“大人,巫某一早前来,多有打搅。”苏公笑道:“巫大人何出此言。巫大人一心为民,我湖州百姓无不敬重。苏某亦甚为敬慕。”巫相钦叹息一声,道:“大人之言,令巫某汗颜。巫某于民于湖州,无有作为,惭愧之至。”苏公道:“巫大人过谦了。”巫相钦叹道:“大人有所不知,巫某实是夹缝中做官。”苏公道:“巫大人何出此言?”巫相钦道:“巫某少年时意气风发,长风破浪,满腔热血,欲成就一番事业,为朝廷社稷,为黎民百姓。怎想到得任上,如此这般世故,丝毫由不得自身。这官场之中,盘根错杂,微妙非凡,若非明眼,怎的辨知?”苏公道:“苏某为官多年,不曾理会其中奥妙,愿闻巫大人为官之道。”巫相钦笑道:“大人见笑了。属下怎敢在大人跟前卖弄,岂非班门弄斧、兰亭卖字?”苏公摇头,叹道:“圣人云:三人同行,必有吾师。苏某官场多年,屡屡失意,以致流落湖州,皆因不得为官要领也。”巫相钦叹息道:“大人屡遭贬谪,属下深以为憾。恕属下今日直言,世间皆言大人过于刚直,此即大人之瑕也。”苏公笑道:“刚直,方可清廉;清廉,方可为好官。不知有何不妥?”巫相钦道:“古人云:过刚则折,过直则曲。清廉虽有其名,却招惹妒忌;为好官虽得百姓之赞誉,却招致排挤。为保一方之利,必损另一方之利。一方赞誉,一方诋毁。终非长久安身之术。”苏公笑道:“依巫大人之意,当如何为之?”巫相钦道:“惟中庸之道可行之。左右逢源,明哲保身,不可为,不可不为,不可强为,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苏仁立于苏公身后,心中冷笑。苏公道:“何为为?何为不为?何为强为?”巫相钦道:“凡于己有利者可为,凡于己有弊者不可为,凡利弊未清者不可强为。”苏公笑道:“巫大人之言真可谓金玉良言也。只是苏某生性愚钝,往往不可为而强为之。不知巫大人可有他事否?”巫相钦迟疑不语,眼望苏仁。苏公会意,道:“此非外人,但说无妨。”巫相钦道:“属下闻得府衙拘拿了一小店掌柜刘北瑶。”苏公笑道:“巫大人何以得知?”巫相钦道:“苏大人有所不知,那刘北瑶虽是一小小店主,可其后人物非同寻常。”苏公道:“其后何人?”巫相钦道:“那店铺名为刘氏,实则是宦官许悫之家业。”苏公道:“那许悫既是官宦,当知晓我大宋律法。”巫相钦冷笑道:“自古律法皆是人定,所约制者不过草民布衣,官官相护,律法又怎生奈何得有钱有势者?那许悫虽是区区一宦官,可其姐夫乃是已故大理寺丞王安国王大人,其表兄乃是御史大人李定。”苏仁闻听,心中大惊,王安国王大人乃是当朝丞相王安石之弟,李定李大人乃是王安石之门生,与苏轼素来不和。
苏公抚须不语。巫相钦道:“属下知晓,苏大人之秉性,如青竹一般,高风亮节。可官场之中,惟有圆滑,方可保身,只有保全自身,方可为民谋利。保不得自身,又怎可为民?苏大人可曾知晓,前任张睢张大人为何贬谪?”苏公惊诧,道:“闻得因赵家庄大火案及明珠劫案相干。”巫相钦摇头道:“此乃借口也。张大人为人刚正不阿,自来湖州,极力推行新法,为民谋利,不想一事有利则有弊,那新法虽好,却伤及诸多商贾大户之利,那有钱有势者怎肯善罢甘休,便贿赂朝中权贵,上书诬告诽谤张大人。”苏公道:“那主谋便是朱山月。”巫相钦道:“大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张大人乃是当朝王丞相之门生,区区一个丝商朱山月怎有如此能耐?真正之主谋乃是许悫也。”
苏公闻听,大惊失色。巫相钦叹息道:“巫某为官多年,混混碌碌,无有作为,深感羞愧。惟可自慰良心者,不曾有一丝伤天害理之行径。”苏公叹道:“细细想来,无过便是功,巫大人能如此,亦难能可贵矣。”巫相钦道:“湖州百姓幸甚,前任张大人,现任苏大人,皆是难得之好官。巫某窃以为,湖州百姓已痛失张大人,不可再失苏大人。故闻得刘氏之案,便急急来见大人,望大人三思。”苏公叹道:“莫非让苏某就此罢手,任凭他等肆意妄为不成?”巫相钦叹道:“古人云:独木难支。我大宋朝政如此腐化,任你苏大人能耐再大,又有何益?小不忍,则乱大谋。任凭他等逍遥去罢,只求保全自身,韬光养晦方可为黎民百姓谋些实利。”
苏公闻听,感慨万千,良久,叹道:“巫大人之言有如晨钟暮鼓。委曲求全,虽非上策,却也是无奈之举,苏某深知之。只是苏某性情孤傲,素不肯与那庸人俗官合污。孟子云: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贫贱不能移。为保自身官爵、俸禄、权势,而不顾江山社稷、苍生百姓,苏某于心有愧。太史公云: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苏某思量:物外之物,身后之身,势利纷华,不过过眼烟云而已,又何必如此在意?”巫相钦闻听,叹道:“苏大人霁月光风,非属下等所能及也。”说罢,起身告辞,凄然而去。
苏公终不从巫相钦之言,陈力就列、秉公行事,将那许悫一伙严惩。后来,苏公招致御史李定、王珪等人陷害,身陷困境,险遭杀身之祸。苏公再度贬谪之后,那巫相钦看破官场百态,挂印隐居,长林丰草,不知所向。此是后话,暂且不言。
约莫巳时,门吏引一副将急急而入,见着苏公,那副将自怀中掏出一笺,呈与苏公。那副将乃是单破虏之心腹,所呈信笺乃是单破虏之密函。苏公拆开细看:原来单破虏率部夜袭双龙山,出奇制胜,将双龙山之贼匪、道士悉数拿下,不曾走脱一人。又自山内洞中搜出假钱百余箱、假元宝黄金千余斤,又有各式铸造器具等等。单破虏连夜提审清直道人及众头目,有胆怯怕死者早将许悫招供出来。苏公大喜,遂令赵虎召集众都头、衙役,直奔许悫府中而去。
且说那许悫一早便闻得刘北瑶及众伙计被官府擒去,大为震惊,急忙令手下暗中通告府衙内线,探听虚实;又令人急往双龙山安平观报讯。有左右劝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目今风声看紧,不如即刻出走,往京城求助。许悫不以为然,笑道:“你等何致慌张如此?想那苏轼落魄流离来我湖州,不过二三个月,人贱地生,为求功绩名声,不免作些举措。”正说话间,有家仆急急来报,只道是府尹大人引众公差衙役入得府来。许悫大惊,左右慌道:“果不出我等所料,今祸事至也。”许悫故作镇静,道:“我许府乃是官宦大户,循章守法,无有过错,何必惊慌。”
许悫出得堂来,见苏公一干人等已到院中。许悫急忙上前,施礼道:“不知苏大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大人休要怪罪。”苏公笑道:“许员外,多日不见,益发福相了。”许悫陪笑道:“此乃托苏大人之福。”正待请苏公入堂。苏公道:“许老爷,本府无事不登三宝殿。今手中有一桩公案,甚为棘手。欲请许老爷前往公堂作个见证。”许悫迟疑片刻,意拖延时刻,便言请苏公入堂歇息。苏公婉言谢绝。许悫无奈,只得随众衙役而去。苏公又令人监守许府,任何出进之人当细细盘查。至此,许悫方觉其势不妙。
回得府衙,苏公即令升堂,提审许悫。那许悫自恃权势,又道苏公无有实证,哪肯认罪。苏公亦不加逼迫,笑道:“本府今日将你拘来,自有道理。且细细想去,明日公堂之上再作理会。”说罢,令人将许悫押入大牢。许悫怎生肯服,一路高声叫骂。苏公令雷千引一干人前往大牢,加强守卫,以防事变。
待到天黑,赵虎来见苏公,只道已将宿于江埠边客栈内几名和尚擒获,众和尚招供出佛尊真相。苏公拿过供状,见其上有众和尚签名画押,颇为满意,道:“只待单将军将双龙山众贼人押解前来,此案便可审理。”赵虎迟疑不退,欲言又止。苏公疑惑,问其何故。赵虎道:“属下为大人耽心。这许悫非同寻常,大人恐招大祸。”苏公笑道:“赵爷多忧